雷钧的周末,几乎都是跟书一起度过的。他有一个保持了近十年的习惯,每个月至少要阅读一百万字。来到侦察连后,几乎没有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只有周末可以利用。
连队俱乐部那几百本破破烂烂的图书,只有十多本是他从前没有看过现在也感兴趣的,这十多本书陪他度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周末除了连队统一组织的活动外,兵们各得其乐。雷钧如饥似渴的捧着书,其他人也不愿意去打扰他。
这个周日,雷钧看完了最后一本书,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发愣。那边,正和胡大牛下象棋的应浩,刚刚悔了一步棋,大牛不依不饶,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雷钧起身观战,其他的兵也跟着围了上来。
胡大牛看见了副指,仿佛见到了救命恩人:“副指,你看看咱班长,真不要脸。俺这个‘马’跳上去他就完了,他又悔棋。一盘棋悔了五次,真没劲!”
应浩不急不恼,脑袋转了一圈问围观的兵们:“谁看到我悔棋了?你们看见了吗?”
胡大牛急眼了,抢过一粒棋子拍在棋盘上说道:“副指导员,您一定要为俺作主啊,他刚才就是这么走的,俺的‘马’跳一步就将死他了!”
雷钧笑而不语。应浩仍旧摆出一副无赖的表情,催促道:“快点走!副指导员根本就看不懂!”
“你让他悔这一步!”雷钧站到胡大牛的身后说道。
应浩得意洋洋地“挺士保将”。胡大牛正在犹豫间,雷钧拿起一粒棋子架了个当头炮。应浩抬头看了一眼雷钧,“将”向左边走了一步。
“想好了没有?再给你一个机会悔棋!”雷钧笑咪咪地说道。
应浩看了一眼棋盘,不置可否。
几个看出门道的兵大叫:“落‘士’啊,快点落‘士’!”
应浩脖子一扬:“不悔了,就这么走!”
“将!”胡大牛最次反应神速,跳马将军。
应浩不假思索地向上跳‘将’。
雷钧哈哈大笑,指着右边的“车”说道:“输了没?还悔棋不?这次必须得连悔三步才行!”
应浩这才醒悟过来,毫不含糊地拿起“将”就要反悔。
围观的兵们大叫:“班长又耍赖!”
“这盘就算和了!”应浩脸色微红,抓起棋盘摇了摇咬牙切齿地说道:“副指导员,咱俩来一局!我非杀得你找不着北!”
“臭棋篓子!我才不跟你下!至从十五年前我赢了学校所有的老师和同学后,就决定退出棋坛,永不复出!”雷钧神采奕奕地说道。
兵们一阵惊呼。应浩一脸不服气:“吹吧,你就死命吹,反正吹牛不上税!”
“还真不是吹的!这个我知道。王副政委在咱们团号称‘天下不败’,副指导员除掉一个‘车’下他!”郑少波手里拿着几封信,应声而入。
应浩的脸红得像个猴屁股:“那……那平常怎么不见他跟人下棋?”
胡大牛接茬:“真正的高手都是大隐于市!就你这水平,咱副指导员把手都下臭了?”
郑少波哈哈大笑,举起手里的信扬了扬:“谁的媳妇这么痴情啊?谁啊?好家伙,一次寄了三封信,也不怕把人嗝死!”
“俺的,是俺媳妇写的!”胡大牛跳起来就要去抢郑少波手里的信。
应浩冷不丁从背后抢过信,抓在手里说道:“我来给大伙读读啊!”
胡大牛抢了几次都扑空了,急得抓耳挠腮,用求助的眼光看看郑少波又看看雷钧。
“哟!还有照片,大牛嫂的照片!”应浩一边拆信,一边惊喜地叫道。
郑少波正要出言阻止,几张照片从信封里滑落在地上。一班的兵们“嗷”一声,全部冲上来哄抢。
“不要撕坏了,千万不要撕坏了!”胡大牛哭丧着脸,围着争抢照片的兵们不停地哀求着。
兴高采烈的应浩,拿着一张照片,看了几眼后,突然神态黯然地默默将照片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出了房门。
雷钧走过去瞄了一眼照片,朝着门口呶呶嘴对郑少波说道:“应浩怎么了?好像有心思?”
郑少波诧异地拿起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看起来,很幸福的一家子。郑少波微微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拽了一下雷钧,起身往外走。
屋外,应浩孤单的身影正在单杠上上下翻飞。
“你这个副指导员当得……”郑少波看了一眼应浩轻声地说道:“他是个孤儿,十岁的时候一家人坐着拖拉机去赶集,车子翻下了悬崖。一家老小六口人,只有他一个人奇迹般地生还……”
雷钧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性格很要强,班里知道他情况的并不多,他自己也不愿意跟别人提。我刚到这个连队的时候,还没得及了解他的情况,就兴冲冲地找他谈心。那天我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要不要回去探假,他直接从会议室里冲了出去。全连的人找了整整一下午,才发现他躺在车队的楼顶上,脸上挂着泪水已经睡着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雷钧喃喃地说道。
“唉。”郑少秋摇摇头说道:“就是脾气太臭了!跟谁都敢顶着来。本来去年就该提干的,被团长给压了一年。要不是我们拦着,这小子就跑到团长那理论去了!”
雷钧一直盯着应浩看,突然像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前几天我听一班的一个战士说部队又有人给他们家寄钱了,不会也是这小子干的吧?”
郑少波笑道:“就是他。每个月津贴放下来自已留十块钱,余下的全部都寄给了班里几个家境困难的战士了!”
“这样的兵太少见了!我觉得这个事情应该弘扬一下,要大力的宣传,对他的前途也有帮助!”职业敏感告诉雷钧,这件事情才是他当新闻干事时一直苦苦找寻的新闻线索。
郑少波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想呢?为这事,这小子几乎跟我和连长翻脸。他说只要有人捅出去,他就退役。”
雷钧瞪大眼:“为什么呢?真是不可理喻!”
“也许是某种情结吧。”郑少波说道:“有些人做了一件好事,恨不得全世界都来关注他。有些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却从来不说。我们尊重他的选择吧?你千万不要跟别人再提这个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无意中的一次谈话,让雷钧深受震憾。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这个士官面前,简直是一无是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