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挂着红色绶带的一个高挑女孩领他上二楼。拐了好几个弯他来到一个叫高山流水的大厅里。有些人是熟门熟路不用女孩领,但苗海根不行。他知道靠自己找一定耽搁时间。他怕不能按时到达失信于人。
大厅门口有一块黑底红木屏风。只看到屏风上的字画看不到里面的人。苗海根以为这儿也是搁一张桌子的小包间,没想到里面搁了七八张人头济济。
左面也给屏风挡住,只能从右面走。右面站着两个魁梧壮实的高个汉子。这两个汉子都剃了光头,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一律冷眼相看,绷着脸一声不吭。
苗海根走在两个胖子后面。有人叫这对胖子到横桌那边去。那边有人在横桌里档收礼钱。前面一个胖子扔过去一个纸袋,走开前举了举两个手指头。后面一个也扔过去一个纸袋,举起三个指头来。
收钱的只瞅了瞅袋口,然后往一只蛇皮袋里装。
苗海根知道那纸袋里装的是钱。甚至猜得出里面有多少钱。记帐的抬头看他,以为他会跟前面那对胖子一样,把手里的纸袋扔过来。后来见苗海根的样子好像不懂规矩,才开口问他:
“你找谁?”
“蔡崇义。”
“走错地方了。”
这时候,那两个光头汉子一齐朝这边看,目光像闪电一样阴森怕人。
“蔡崇义叫我今天下午六点半到高山流水来找他。”
“你叫什么名字?”收钱的问。
“苗海根。”
“什么事?”
“蔡崇义知道。”
收钱的朝门口喊了一声。一个光头大踏步走过来。而另一个照旧冷冷地站在那儿。收钱的对过来的这个光头说这个人找老大。这光头又大步往里面走。现在苗海根已经看到蔡崇义了。他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嘴里咬着一根雪茄跟一个老头说话。苗海根见光头跟蔡崇义咬耳朵。见蔡崇义低头点头。接着光头走过来领苗海根去见蔡崇义。光头比苗海根高一个头。苗海根往这边走的时候,好多人都掉头看他这个陌生面孔。
“这家伙叫老大的名字。”记帐的对收钱的说。
“石头的记没记?”收钱的不想议论陌生人。
蔡崇义起身叫苗海根落座。就坐在自己旁边。苗海根把手里的纸袋搁到靠墙的一张边桌上。这时有人给他斟茶。苗海根注意到这儿斟茶的,以及后来端菜的,全是这伙人自己。酒店小姐把酒菜只端到大厅门口的一张长条桌子上。她们只听到屏风里面高声斗酒的声音,看不到里面喝酒的人。
苗海根酒量很小,才喝了一小口白酒脸就红了。
蔡崇义叫苗海根叫苗先生。但他没有跟任何人介绍苗海根的身份。见苗海根不胜酒力,蔡崇义把所有走过来邀苗海根碰杯的全挡回去。蔡崇义自己很能喝。这么多人给他过生日给他敬酒他一杯一杯全干了。
苗海根注意到,这儿每个人都过来给蔡崇义敬过酒,包括那些斟酒的和端菜的,但个个只敬一杯。例外的是,屏风旁的两个汉子一直站在那边,到最后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他俩仍滴酒未沾。
苗海根还注意到,蔡崇义只跟坐在另一边的那个老头碰过两回酒。那老头两手扶住酒杯往白胡子里倒。酒杯还没搁下来,就谦谦抱拳,表示由衷感谢。
蔡崇义叫苗海根不吃酒吃菜。每样菜苗海根只搛两筷。前一筷猜猜这是啥。后一筷看看这味道好不好。苗海根是头一回吃这些山珍海味。不知道这桌上有没有闹非典的果子狸。
蔡崇义个头不高,年龄不大,样子也不是很凶,但在座的这伙人没有一个不对他唯唯诺诺。上个月是头一回见到蔡崇义。对他印象不错。虽然没叫自己喝茶,也没叫自己落座,但看得出这个人很聪明。苗海根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因为跟聪明人说话不用多罗嗦。
已经有人喝醉了。有人给扶出去了。也有人走过来跟蔡崇义打招呼要先走。
蔡崇义拿公筷给苗海根搛菜,叫苗海根别受拘束。
“苗先生属啥?”蔡崇义问。
“属牛。”
“我比苗先生小好几岁。”
蔡崇义给苗海根斟酒,然后给自己斟。他叫苗海根随意。自己一口喝干。
蔡崇义口称小的给大的敬,但苗海根还是只喝一小口,一面说不会喝。
这时桌上的其他人都在听那个老头讲他师父的事。他师父是谁可能这儿的人都知道,就苗海根不知道。
“东西带来了?”蔡崇义低声问他。
“对。在后面桌上。”
蔡崇义起身将后面边桌上的那个纸袋拿过来,把它递给苗海根,看苗海根从纸袋里取出那把枪。有人看到苗海根手里拿着枪,马上屏息凝神往这边看。那个老头没有看到,仍在继续讲他师父怎样悬空手掌,把一只装了大半盆水的洗脸盆吸三尺高。
苗海根把枪递给蔡崇义。看蔡崇义拿枪的样子,就知道是玩枪的老手。
“没有枪号?”他抬头问。
“是我自己做的。”苗海根说。
“试过吗?”
“不用试。”
这时蔡崇义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因为他也从没碰到过在这种场合这样自信的人。他把枪递回给苗海根。他得再次琢磨一下这个人是不是骗子。
“子弹也是自己做的?”
苗海根摇摇头。一面从枪把里退出一粒子弹递给买主看。
蔡崇义对藏在枪把里的那个子弹匣更感兴趣。看得出这跟他以前见过的不一样。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苗海根。对任何人,要么相信,要么不相信,这是蔡崇义的江湖信条。对人半信半疑,只说明你有眼无珠不识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