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阵。”耶律旺突然纵声大喝道。他自己首先甩开了亲人的臂膊,翻身跃在马上,厉声高喝道:“列阵,违令者斩。”这种雷鸣般的呼喝之声瞬间便将所有的喧哗压制下去,震动了每一个人的心胸。
所有的辽兵哪里还敢怠慢,立即从各自的亲人相聚之中挣脱了身子,飞一般地奔向自己的战马。瞬息之间,一百余名铁骑已经端坐在马上,手中掣出长弓,掌指之间夹了数支雕翎羽箭。马蹄错动之中,登时将不少族人撞倒在地,只是辽兵丝毫没有顾及,依旧渐次列成了半圆阵型,将车队护在自己身后。
所有的族人都惊呆了,便是被马蹄踏在身上的人也没有心思呼喊。方才还亲若骨肉的家人忽然之间变了神色,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种突如其来的陌生和紧张让所有的人不知所措。在自家门前还要列什么阵?难道要对自己的亲人冲杀么?
可是没有人敢出口探问。这种怪异地严肃让每一个人都有点心中发寒。谁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故,便是耶律旺的父母家人,此时也在茫然地望着自家子弟。耶律旺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亲情相濡的神色,玄黑的头盔之下蓦然换了一张冰冷生硬地面孔,竟是分明敌意森然的模样。
林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到了耶律旺的家门口上,亲人遭逢,尚未欢颜片刻,突然就变成这般模样。难道是耶律旺发觉部族之中出现了什么不能容忍的变故?林定面上沉默,却悄悄向后面做了个手势。顷刻之间,所有的护卫都握紧了神臂弓,暗自戒备起来。
耶律旺缓缓举起了右手,口中放声喝道:“大辽南京道兵马都副留守耶律学古将军帐下亲卫之长耶律旺,奉命护送大宋边驿车队来到。请族中长老前来迎接。”呼喝已毕,耶律旺右手倏然落下。身后的辽兵轰然同声依言大喝,一连重复了三遍。
一百余人同时高喝,声势何等惊人,闷雷般的吼叫之声震动重重毡幕,一直传到部族的每一个角落。林定顿时放下心思,原来是这般缘故。只是不知耶律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索性不做声响,袖了手微笑旁观。
所有的族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耶律旺究竟是何用意,在自家门前忽然摆出这般严肃模样。过不多时,部族之中便跌跌撞撞奔出两个老者。正是耶律部族之中硕果仅存地两位六旬长老,耶律得南和耶律索。
两人气喘嘘嘘地奔至马前,脱口便训斥道:“你这狗奴失心疯了么?在自家门前摆这种阵仗做什么?还不快些散去,仔细爷爷们用了鞭子抽死你。”两人都是白须颤动,显是愤怒到了极点。
耶律旺却似未曾见闻一般,口中依旧喝道:“大辽南京道兵马都副留守耶律学古将军帐下亲卫之长耶律旺,奉命护送大宋边驿车队来到。请族中长老前来迎接。”身后辽兵又是一阵同声大喝。
耶律部族之中,耶律学古早早便升至统兵大将,乃是整个部族身份最高的人物,自然是部族之中当仁不让地族长。只是他职分在身,不可能留在部族之中执掌。因此所有部族庶务,平素都是由耶律得南和耶律索两位长老处理。
如今耶律旺坚持这般呼喝,分明是端正了身份,代替耶律学古传送族长令意,逼迫两位长老用了正式的礼仪来迎接车队的到来。耶律得南和耶律索万般无奈,只得依照规矩,强自做出恭敬之色,分别向耶律旺和林定施礼迎接。
耶律旺神色端重,直到两位长老施礼客气已毕,方才跳下马来,拱手说道:“我们在途中收了野狼部落的五百战士,请两位长老先派人接收,然后奉迎车队在部族之中落脚。这位是大宋边驿的林定将军,此次货物输运,皆是由林将军统领。两位长老切不可怠慢了。”
什么?耶律得南和耶律索相顾骇然,脸上都变了颜色。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耶律得南指着耶律旺,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耶律索却当即转过头去,叫了几个族人的名字,口中说道:“你们快去领了这些战士送还野狼部落。千万记得要和铁族长说一声,明日我安顿了族中事务,定然亲自上门赔罪。”
且慢,林定厉声喝道:“谁准许你们将这些战士送还的?这些战士是我们共同得来,林某看在学古将军面上才分给你们部族。如今你连我这主人问也不问一声,便要送还野狼部落,不嫌太过?越了么?”
耶律得南此时已是缓过起来,登时便厉声说道:“我们部族之事,何时轮到你这南蛮指手画脚?若是还敢狂吠,仔细我们砍了你的头颅。”
林定听得南蛮二字,登时便变了脸色,望着两个长老冷笑一声,右手缓缓举起。车队之中顿时门响之声便如鞭炮般纷纷炸响,数十名护卫拎着神臂弓便冲了出来。弩弦绷紧之声吱吱响过,顷刻之间,一排利箭已经指向耶律得南和耶律索两个长老。
耶律旺吓得魂飞魄散,直挺挺地抢在林定面前跪了下去,重重地连连叩首。只消几下,耶律旺的额头之上已是乌青一片。林定轻叹一声,摆了摆手,护卫们便垂下弩箭,后退了几步。
耶律得南和耶律索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眼见耶律旺对汉人这般畏惧恭敬,丝毫不曾理会自己,心中更加愤懑。平素在部族之中,那个见了自己不是俯首帖耳?谁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无礼藐视?今日这耶律旺连番折辱不说,便是在汉人面前这般形状,也是丢尽了族部脸面。
耶律得南面色涨红,指了耶律旺厉声叱道:“你在汉人面前如此模样,岂不是将学古的颜面尽数丧尽么?好歹也是跟了学古出去了厮混,如何弄得这般不堪?若是学古见到你这般模样,还不要活活抽死你这狗奴?”
耶律旺头脑之中混混涨涨,骤然间叩首使力有些过猛,眼前漆黑一片,哪里还能出口反驳?况且眼见林定松了怒气,心中不禁豁然一轻,只觉全身瘫软,再也没有一丝气力。只趴在地上挣不起身子来。口中喃喃说道:“林将军是应我家将军力邀,给我们部族送了货物过来,万万不可怠慢。”
耶律索一听货物二字,登时焦急起来,口中喝道:“货物,货物,你们眼中只有了货物,哪里知道我们部族因为你们这些货物,不知平白多了多少烦恼。若是应对不当,便是部族尽灭的祸患也是有的。”
“你们尚未到来,风声便已经传扬开去。不知多少强族大部找上门来,指明要我们送了货物过去奉迎。我们连货物究竟是何模样都未曾见到,哪里敢应承?便是货物到了,我们又哪里能够满足这般许多?学古纵是做了高官,又哪里能够招惹这般许多大敌?随便哪一个也要给学古添了麻烦出来。若是学古不稳,我们部族何以存身?”
“便是那些小部落听闻了消息,也要赶了过来依附我们。我们部族自家粮食牲畜还不够用度,哪里还能够供养他们?若是不肯收留,他们便缠在周围不肯离去。弄得族人放牧都不安生。”
“以前学古弄些钱财回来也就罢了。好歹族人还能有口安生饭吃。如今弄了这许多货物回来,我们这等小部族,多了这么许多货物,能够保全自身么?便是你收了野狼部落的五百战士,也是留了不知多少祸患。那野狼部落也是我们能够招惹的么?”耶律得南和耶律索喋喋不休地说道。
林定似笑非笑地望了耶律旺,口中说道:“如此说来,我们竟还是给你们带来祸患了?耶律将军也不必为难,我们调头回去便是。你们还自过你们的安生日子。”说罢转身便要发号施令,召集车队对转。
耶律旺惶急之中,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力,一下子跳起身来,扯住林定的衣袖苦苦哀求道:“林将军切不可如此,都是看在我家将军面上,多有担待。耶律旺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敢忘了将军大恩大德。”
还未等林定答话,耶律旺便转过身来,指了耶律得南和耶律索,用尽全身气力放声狂喝道:“绑了,将这两个老杀才给我绑了。若有违令者,杀。老子砍了他全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