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耶律旺若当真将货物留了一些给野狼部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以后能够顺利输运了,给谁送不是送?况且责任又不是落到驿站头上。林定咬死了不准外流,也不是成心要挑拨耶律和野狼两家火并。只是临来之时,王少曾经说过,倘若轻易得来的东西,你还会珍惜么?
这种事情是人世间最通俗也是最真实的道理。纵是再珍贵的东西,若是没有经过一番辛苦,就算你偶尔动心,最终也不过是轻易便抛在脑后。所以,林定只好稍微地给耶律部落增加一点难度,让他们在得到好处的同时也付出些代价。好让他们时刻能够体会到这种输运是多么的珍贵。
耶律旺哪里会想到中间波折,酒酣肠热之中,想到自己部族即将到来的幸福,想到未来触手可及地强盛,他心里仿佛开放了无数花朵一般。部族是所有辽人生存的基础,只要身后站立着一个强大的部族,莫说会有越来越多的战士,就是自己在军伍之中也会越来越有前途。想到种种即将到来的可能,耶律旺忍不住纵声高歌起来。
野狼部落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我们强大了,他还敢来抢我们么?忽然之间,耶律旺很有些期待。林定已经承诺要帮助我们,并且一力主张调兵前来护送。他真的很想看看,若是野狼部落见了大军到来,究竟还敢不敢嚣张。
宋人的脑子就是聪明,我们为难了这么久,人家一句话就解决了。我们是不敢招惹野狼部落这种强邻,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野狼部落还敢招惹韩大人么?若是韩大人着恼起来,便是有十几个野狼部落也吃不了兜着走了。耶律旺痛快之中,忽然有点恶毒地想到,不是我们不将这货物给你,而是韩大人出了面,我们这种小部族,还能不俯首帖耳地坚决不给么?
敬酒不吃吃罚酒,?翅雄拍案而起,振臂将桌上所有的杯盏碗镬都扫了出去。汤汁飞溅,破碎之声纷响一片。所有的从人都惊白了脸色,谁也不敢抬头劝阻。若是族长盛怒之中,牵连到自己可不是小事。
?翅雄头脑之中嗡嗡作响,血液急涌而来,崩的面上青筋鼓胀,心中似是烧起冲天大火一般,焦躁烦怒不堪。耻辱,奇耻大辱,他咬牙切齿地纵声喝道。从来未曾有过的羞辱让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一脚飞起,面前几案横飞而出,轰隆一声砸在地上。
堂堂野狼部落的族长,好心好意地邀请别人前来做客,还早早备下了酒肉相待。这已经是非常隆重的礼仪。莫说是小部族的子弟,就是官府中人,也不能在这种盛情之前无动于衷。可是那个小部族的子弟居然大大咧咧地对使者说道,等着,明日有空便去拜访。
这不是兜头在自己脸上扫了一掌么?什么时候,耶律家的小子竟然也有了这般好胆,竟然将自己这般不放在眼中?不过是顶了耶律的名头而已,一个弱小贫苦地小部族,便是连部落也称不上的蝼蚁。就是自己到了耶律部族之中,他们所有族中尊贵,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地陪了笑脸。可是这么一个穿了衣甲的子弟,居然胆敢这般无视,实在是羞辱到了极点。
领了二百铁骑就很了不起么??翅雄实在是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因素壮了这狗奴的胆,竟然如此托大。在野狼部落这种大部落面前,莫说朝中也有自己的势力,便是二千战士摆在那里,又有谁敢于轻视?
就算是我们图谋了那些货物,就算是我们现在你们碗中分上一杯羹,那又如何?这般许久没有过汉人前来交易了,哪一家不是恍若饿惨了的幼狼,急红了眼睛等着汉人货物到来?以我们部落的实力,没有摆明车马抢了你们算是客气。
?翅雄懊悔地跺了跺脚,谁叫自己这般糊涂了。狼生来就该吃肉的,无论怎样撕扯了来吃都是正常的。若是突然改了笑脸,不但自己心里觉得别扭,便是别人也以为是狼改了性子,变得好欺负了。如今吃了这般羞辱,还能埋怨别人么?谁叫自己希图以后货物长久在这条路上输运,活活用热脸贴了人家的冷臀。
?翅雄渐渐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凝声喝道:“传我令去,晚间着人将车队仔细盯住,莫要让他逃了。所有战士养精蓄锐,明日一齐将车队围住。既然不肯分一点给我们,索性我们全部都留下了。一个也不准放过。”从人们如蒙大敕,慌忙冲了出去。
耶律旺他们一直喧闹到深夜才渐渐悄静下来。美酒佳肴之前,谁还能够理会其他?这是在辽国的境内,就算是野狼部落敢来抢夺,也不会坏了众人性命。再说上官都说了不必担忧,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习惯了没有明天的日子,当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每个人放开了肚皮,尽情吃喝。
已经被林定收编的辽兵此时便成了众人的焦点。借着酒意,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起在驿站护卫之中的待遇。即便是做了奴仆,可是王浩准备的物品之中,都是按了现代人的后勤思维倾力筹办的,莫说辽兵赤贫,就是大宋禁军见了也要瞠目结舌。只每人分发的一叠手纸,便让所有辽兵震惊莫名。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舍得这般糟蹋么?
每一样待遇,都让辽兵之中轰响起一阵惊叹。同样都是当兵吃粮,如何差距竟然这般惊人?和人家比较起来,自己简直活得连野狗也不如了。那些没有被驿站收编的兵士无不大为懊恼,早知这样,当时何不脱了裤子也冒充进去?不就是几十鞭子么?这般天堂一般的日子,便是过上一天也是好的。
那最早收编的辽兵如今更是成了众人眼中的明星焦点。他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中的新木盒,纵声问道:“这般精巧地东西若是被人抢了去,换了你们还不拼命么?林将军说了,以后我们有了输运专线,这种好东西我们也可以用了牲畜皮毛来换。什么东西都能换。”
辽兵们有了酒意,听到这般好处,不禁欢声雷动起来。可是有人却在忧心忡忡地说道:“话是这般说,可是旁人就不眼红么?万一有人来抢,不是给我们部族招惹祸殃么?人家部落大,战士多,纵是我们得了再好的东西,也要被他们抢了去。却不是白白好过了别人么?”
话音未落,便有一群辽兵怒声喝道:“我们辛苦得来的好处,凭什么要白白给了别人?若是别人来抢,索性我们都不当兵了。干脆回来保护我们族人,和他们拼了。”
那最早收编的辽兵撇嘴说道:“可不是么?便是眼前这野狼部落,以前我们哪里敢惹?如今我可是听主人说了,林将军借了韩大人的令牌给我们,谁敢来抢,就要调兵来厮杀。莫说咱们南京道,就是整个大辽,还有人敢将韩大人不放在眼中的么?主人说了,只要我们自己不怕,纵是天塌下来都不用担忧的。”伺候了几天账房先生,那辽兵已是将自己完全融入了角色之中,一声主人喊出来,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之中骤然响起了巨大的欢呼之声,震动四野。辽兵纷纷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热血涌动,豪气纵横,口中纵声大喝道:“有了韩大人帮扶,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谁敢挡了我们过好日子,我们便拿刀砍了谁去。纵是拼了一死,也不能让人将驿站的好处从我们手中抢了去。”
所有的人都醉了,谁也不再将眼前的野狼部落放在心上。直到次日天色大亮,众人才开始整理行装甲胄,准备启程。但是经过一夜的欢腾,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归心似箭。浑身躁动了力量,只想将这满载了希望和富足的车队早一刻送到自己族人的手中。
可是林定和耶律旺刚刚纵身上马,还未待喝令,就看见远方滚起了漫漫烟尘。终于还是来了。耶律旺事到临头,心中难免还有些忐忑不安。当真就般和野狼部落争执起来么?此刻援兵未到,势单力孤,只怕眼前亏是要吃定了。
耶律旺偷撇过去,却见林定依旧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中不觉一阵羞愧。人家运送的都不怕,我们自家反倒心中无底,成什么话?他放声喝道:“敌袭,列阵戒备。”
所有铁骑闻声而动,催马弯弓,在车队之前列成一个半圆战阵。所有被收编的辽兵掣出长刀,蜂拥上前,紧紧地将驿站众人护在身后。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莫说已经有了血的教训,便是没有人头警示,自家族人的好处,说什么也要拼死维护。
渐渐大队人马逼近。耶律旺举起了右手,随时准备发令开弓。忽然之间,来人之中传来一声惶急地大叫之声:“切莫误会,我们是来送行的。”
耶律旺定睛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野狼部落最尊贵的族长?翅雄。只是此刻?翅雄面上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汗水混了尘土在脸上污成片片黑云,便似受惊的兔子一般,一路狂奔而来。还未到近前,?翅雄便滚鞍下马,叩拜而前,连声音也都变了腔调,口中惶恐说道:“将军切莫误会,野狼部落闻得将军到此,特来相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