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旺吃了一惊,随即大怒,口中喝道:“要造反么?与我拿下。”众人闻令,登时便散了开了,围成大半个圆圈,缓缓逼近。那辽兵虽是鼻青脸肿,大口喘着粗气,双目之中却凶光闪露,恶狠狠地盯着众人。手中长刀紧握,似是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砍杀一般。
这种事情在辽兵实属平常。辽国虽是立国已久,但是毕竟从游牧民族转化未久,部属都是从各个部落之中招罗而来。虽有军律约束,只是大家都是习惯了抢夺蛮横,再加上各个部落之间也非是和睦,私相械斗乃是家常便饭。便是将领们也是看在眼中,并不认真计较的。
恰恰相反,辽人崇尚地是强者为尊的习俗。若是凶蛮成性,众人畏惧,反倒在军中更容易受到提拔重视。所以军营之中一言不合,或者眼红对方钱财,都会大打出手,甚至拔刀相向。周围之人非但不会劝阻,反而会兴致勃勃地围观叫好。
只是眼下重任在身,耶律旺岂敢儿戏。况且这小卒也忒是气人,旁人都是冰凉干粮入不下口,他却独自汤肉肥美吃得爽快。莫说士卒,便是耶律旺看在眼中也是憋气。况且纵是有些好处,你在宋人车中吃了也就算了。偏偏还要端出来在我们面前乱晃,不是找死是什么?
便在此时,却听得有人纵声高呼道:“谁敢动手,休怪我箭下无情。”辽兵们寻声望去,只见林定领了一帮护卫正大步而来。这般声响喧哗,早惊动了驿站中人。见得出了人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只道是辽兵有何举动,不待林定下令,护卫便纷纷戒备。
耶律旺此时正是一肚子酸气,望见林定过来,愈发觉得腹内火旺。上前狠狠一脚踢在那辽兵的身上,口中骂道:“死狗才,不就是有了两块肉吃么,居然敢动手杀人,不要命了么?”那辽兵不敢挣扎,生生地受了他几脚。眼中凶光依旧是环顾不休,显是心中不甘。
耶律旺更是恼怒,挥手喝道:“既是这般着紧,索性便到阎罗哪里吃去。小的们,与我砍了。”一众辽兵齐喝一声,登时便有数人拎着兵刃上前准备动手。那辽兵自知已无生望,面色惨然,不由地松手弃了长刀,引颈受戮。
林定却是冷声喝道:“谁敢上前,立时射杀。”身后护卫轰然应诺,不知何时,数十名护卫已经张弩待发,弩箭寒光闪烁,齐齐指向辽兵。耶律旺不禁骇然失色,护卫手中竟是清一色地神臂弓。
这般厉害兵器,耶律旺如何不晓得?弩力强劲,锋矢雄锐,射程极远。早在当年救助刘汉之时,耶律旺就曾见识过。当时过万辽兵冲阵,大宋禁军摆开数千张神臂弓,箭密如蝗,只一个齐射便灭杀了全部前锋。不惟如此,辽兵退走之时,宋军无马追赶,竟用神臂弓活活射出了壮观无比的追击。溃兵一直逃出了三百余步开外,才算安全。
如今这般狭小的距离上,只怕以神臂弓的强力,随便一箭便要射出一串人肉葫芦。纵是上箭麻烦,数十张强弓环视了,自己这二百铁骑也万万不是对手。只是耶律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般利器只有大宋禁军才有,如何驿站之中也有这般许多?耶律旺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妈的,便是欺负人,也不能这般无耻。
“末将教训手下小卒,维持军纪,与林将军何干?”耶律旺悻悻说道。纵是再凶恶蛮横,临了生死关头,也不敢造次。一众辽兵也俱都呆在那里,不敢稍动,手中兵器也悄悄垂了下去。在这般危险面前再摆出狠恶面目,那不是傻了么?凶横之人倘若遇见了更凶横的,风色转得极快,比起常人反应更加迅雷不及掩耳。
“这个兵卒已经不是你的人了。”林定指着那辽兵说道:“将军忘了么?他击伤我方人员,自愿伺候,已经划归从人之列,属于我们驿站中人。将军如何能够随意处置?莫不是将军有意毁约不成?”
耶律旺险些气炸了胸肺。什么叫做划归从人之列?明明是我手下士卒,被你生生讹了去,就成了你们驿站中人?究竟还有没有天理?耶律旺指着地上尸体纵声叫道:“他杀了人,杀了我手下士卒。便是你们驿站中人,杀人就不需要偿命么?”
林定没有理睬,却走到那辽兵面前,轻声问道:“你为何要持刀杀人?不知道军纪森严么?”
那辽兵本已了无生望,猛然听得林定探问,绝路之中突然现出一点生机,如何能够不心情激动?全身突然焕发了气力,不由地跳起身来,指着一干辽兵说道:“他们抢夺我的饭食,还将我的盒子也弄坏了。”
那辽兵从怀中掏出那些碎片,不知觉又红了双目,口中悲怆叫道:“我从生下来到现在,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食,第一次有了这么好的东西。谁若是和我争抢,我便拼死也要杀了他。”
林定随口问道:“他们抢了你的东西,你便要杀了他们。若是你抢了别人的呢?是不是别人也该杀你?”那辽兵突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登时没有了方才凶狠气色。抱着那些死片痴怔了半响,突然大声叫道:“这个盒子不是我抢的,是人家送给我的。”
林定点了点头,口中说道:“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林定再不理他,转身望了耶律旺说道:“将军执掌护卫之责,纵容手下士卒哄抢我方从人物品,并造成我方人员受伤,此事该如何理论呢?”
耶律旺怒不可遏,指着地上的尸首伤员,纵声喝道:“你说是你们从人,便是你们从人好了。如今他杀伤我麾下士卒,难道就不需要理论了么?”一众辽兵也都纷纷鼓噪起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没有天理了么?
林定手中将韩德让的令牌举了起来,在耶律旺眼前晃了晃,口中说道:“自卫,他这是自卫。无论按照宋辽哪一国的军律,自卫都是不追究罪责的,士卒们不知晓,难道将军身为学古将军亲卫之长,竟也不知晓么?”
“倘若没有人来争抢他的饭食,损坏他的器物,他有理由杀人么?”林定淡淡地说道:“将军担当护卫之责,纵然是平素抢惯了,也不能将自己护卫之人抢了吧?莫非学古将军的声誉在将军眼中竟是这般不值钱么?”
耶律旺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砍了自己的人,居然还是自己没有道理?这兵还能在再么?如今竟然连自家主帅也牵扯进来了。堂堂南京兵马都副留守,居然要抢自己护卫之人的东西。这般罪名如何能够承担得起?
耶律旺直如失魂落魄一般,喃喃说道:“如今林将军手中既有韩大人的令牌,自然便是全军统帅。你说怎样便是怎样好了。”
林定点头说道:“幸好,将军还知道遵从主将,识得军法森严。如若不然,林某就要追究将军罪责了。”
自家主将服了软,一众辽兵顿时也变得鸦雀无声。参与围抢地士卒足有五六十人,其他的士卒都在一旁围观热闹。此时眼见风色不对,哪里还敢争执?不由得俱都低下头来。那些没有参与围抢的士卒,更是悄悄地挪动脚步,和那些围抢的士卒拉远了距离。
林定指了地上的死伤之人,口中说道:“哄抢手足财物,制造事端,其罪非小。死了的也就算了,没有死的也要砍了,以儆效尤。至于你们,”林定手指向一众辽兵划去。被林定手指划过的辽兵无不胆战心惊。如今强弓环视,偏偏人家手中又拿了韩大人令牌,除过任人宰割,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如今便是伤者也不放过,何况我们?一众辽兵无不面色发暗,从心底里感觉冰凉。
“每人扒了衣服,抽上二十鞭子。若是再有下次,仔细脑袋搬家。”林定纵声喝道。
耶律旺呆呆地望了林定,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这便没事了么?既没有说道赔偿钱财,又没有拿了辽兵人头浑不当回事。每人只是抽上二十鞭子便无事了么?什么时候宋人也变得这般心善了?
正在错愕之间,又听得林定冷生说道:“将军如此迟疑,莫不是要试试林某手段么?”耶律旺吓了一跳,登时放声吼道:“没有听见林将军号令么?还不快些动手?等我扒了你们的皮么?”没有参与围抢的辽兵如梦初醒,纷纷扑上前去将那些士卒按倒,扯下裤子,不由分说便抡鞭狠抽下去。一时间,惨呼痛哭之声响成一片。
林定点头说道:“挨了鞭子的,以后便跟在驿站之人身后尽心伺候,直到行程结束之时方可离开,算是抵了你们的罪过了。”
一众辽兵均是一愣,还不算完么?有个辽兵怯怯地问道:“大人,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领到那样的盒子,吃到那样的饭食?”
林定点头说道:“当然,你们在伺候之时,便算做我方从人,待遇自然是一样的。”话音未落,一众辽兵已是欢声雷动,所有沮丧疼痛之色不翼而飞。便是那些行刑的辽兵,也有不少主动脱了裤子,口中大声叫道:“我,我,还有我。我也动手抢了他的,快些抽我鞭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