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辽人凶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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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国是件烦琐的事情,各种手续一路办下来,任是再好地脾性,也要精疲力竭,再也没有任何热情可言。但是对于驿站来说,向北纵马小半时辰,就已经到了辽国境内,完成出国壮举。也没有人盘查,真正简便易行。

    边境之上地域广阔,根本就没有清晰地界限。区别的标准只有一个,全看百姓的胆量。宋人敢待的地方就算大宋,辽人敢待的地方便算辽国,再清楚不过。倘若两方百姓同时碰见,那就看最终拼杀的结果。因为辽人和宋人从来都是生死仇敌,万不可能共处而居。

    只是辽人穷困,比之大宋边境百姓还远远不如。好多小部落的辽人,除过马匹兵器,别无长物,简直就是流浪汉一般。他们唯一生存的法子就是抢劫,见谁抢谁。莫说宋人,便是自家同胞也绝不肯放过。因为不抢别人,自家就活不下去。

    便是有些牲畜家底的部落,也是穷得吓人。古语常说,家财万贯,带毛喘气的不算。一场雪灾下来,万千牲畜死个精光的事情司空见惯。再者牲畜虽能提供肉食皮毛,终究不是钱财,真正交易换物的时候很难获得应有的价值。

    辽人之中,最艰难的事情还不在于穷,关键是物品奇缺。比之大宋的先进发达,大部分辽人便如活在史前一般。除过畜牧和简单的手工,几乎什么都要靠外部输入。偏偏辽人还要不断地迁移,逐水草肥美之地而居。这个习惯实在是如同过筛一般,隔上数月便要将辽人家底筛上一遍。

    颠沛之中,哪里能够携带太多东西?纵是过往或买或抢积攒些可用之物,一到迁移之时,万般无奈之下,只有丢弃了事。待到定居的时候再用到之时,便又是两手空空。古语常说搬次家便要穷三年,更何况数月便要搬上一回?

    所以在辽人之中生存,第一个便要能忍。饿也忍得,寒也忍得,便是家徒四壁也要忍得。忍常人所不能忍,才有活命的资格。第二个便要会抢。该动手之时,便是刀斧加身,也要拼命抡刀弯弓,在鲜血淋漓之中将财货抢在自家怀中,便是奄奄一息也要纵马而去。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在这种环境之中成长的辽人无异于狼群一般,宋人百姓哪里能够匹敌?往往相逢之间,便被辽人劫掠。不但家底搜刮干净,便是自家也要沦为辽人囚掳。所以宋人百姓总是不断向内境迁移,以避灾祸。常此以往,渐渐辽人愈发凶恶,常常拉伙结伴,倚仗马力越过边境劫掠。

    耶律学古自然心知肚明。事关自家部族,毫不犹豫地派了二百铁骑过来,守在边境之上等候护送。纵是再凶恶的辽民也不敢和官军放对,况且自家手下士卒何等精锐。在耶律学古看来,二百铁骑,已经是极度护卫之力了。

    林定初次担当大任,自然小心慎重,上来便客客气气地打探带队将领姓名。未来行程之中,需要劳烦对方之处甚多。况且路途之上凶险莫测,倘若辽兵能够多尽些力气,双方共同联手,安全保障自然要提高很多。

    那辽兵小将却是颇为傲慢,直盯了林定半响,方才拱手说道:“末将耶律旺,乃是南京兵马都副留守耶律学古将军帐下亲卫之长。林将军多有客气,临来之时学古将军已经交代明白,沿途之上安全俱都由末将担当。林将军只管放心便是。”

    林定大是疑惑,自归附驿站以来,已经多日不曾有人唤过将军名字。这耶律旺如何能够清楚自己过往?林定思索之间,面上不由露出思索之色。耶律旺纵声笑道:“林将军不记得末将了么?”

    林定一惊,仔细望了耶律旺面孔,却是着实不曾记得在哪里见过。耶律旺冷声笑道:“林将军好大忘性。当日在军马场之事便忒是不堪回首,难怪将军不愿记挂心中。末将便是亲手将将军缚住之人。不知将军可曾记得?”

    林定登时面皮红涨,心下恼怒。这厮好生无礼,兵败被俘,乃是自己平生最恨之事。偏偏初一见面便被人揭了出来,着实令人难堪。只是军中以强者为尊,自己曾为囚掳,纵是有心争执,也没有面目强自说项。

    林定略一思索,便微笑说道:“林某惭愧,却是不曾识得将军。既是将军手下败将,林某也无颜充做掌总指挥之人。不如便由将军全盘统领如何?这块令牌也请将军暂为代管,如有号令,自林某一下无不遵从。”伸手便从怀中将韩德让的那块令牌取出,递了过去。

    耶律旺一见令牌,登时慌做一团。他哪里敢接这般烫手山芋?韩德让乃是自家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军法森严,轻易不肯将令牌给人。若是给了,必是代替韩德让发号施令之人。见令如见韩德让本人,自己若是将令牌接了,便是抢夺上司军权,与造反同罪,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耶律旺立时滚鞍下马,跪拜叩首,恭敬说道:“耶律旺参见将军。方才末将无礼,得罪之处还请将军宽宏。耶律旺岂敢代将军行令?一切便听将军吩咐。”心中却是不由好生恼怒,本欲给林定一个难堪,谁知偏偏上来就一头撞了铁板,反倒被林定打了个下马威。

    林定轻声笑道:“好说。将军请起。王少曾与学古有约在先,车队出了驿站,便由贵方负责安全,任何损失都由贵方承担。林某此行共计货物六十车,人员乘坐车辆二十五,辎重车五辆。俱是新近制做,丝毫未损。随行人员共计护卫五十人,邮局人员四人,店铺人员四人,厨师伙夫四人,向导六人。俱是身体康健,未有疾病。便请将军先行验过。”

    耶律旺瞥了一眼林定,心中哂道,一口气说这么许多,也不嫌?嗦。面上却是郑重其事,将手一招,随即便有数十士卒纵马而来,仔细查验。

    此番出行,王浩也是下足了本钱。好歹也算是邮局第一次开设分支机构,必要弄得醒目些才好。所有车辆清一色都是大型四轮马车,通体油刷地碧绿晶莹,日光下映着微光。车身两侧各有一个黄色的草戒图案,还写了四个大字:大宋边驿。

    辽兵哪里见过这得恢宏气势,不由得心中震慑。查验之中,有辽兵从车窗向内张望。只见车中便如小屋一般,两侧车壁上各有两层床铺,绿色被褥干净整齐。床铺之间是一个小桌,桌上还有水壶杯具。四个护卫之人端坐在两旁下层床铺上,目不斜视。

    我的老天,这是行军还是游玩?便是在军营驻地之中,也没有这般干净舒适的去处。走在路上还能睡觉,饮茶闲聊,便是天堂也没有这般享受的。一干辽兵忽然之间觉得臀下马鞍硌得如此难受。望了车内护卫之人,眼中便似冒出火来。一样做的都是护卫,差别为何如此之大?

    一个辽兵不禁用拳头敲了敲车板,砰然之声朴实凝重,显是厚木,便是强弓也射穿不得。躺在这种车中,便是有敌来袭,一时间也攻不破防御,里面的人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准备反击,保命的机会要增加许多。

    辽兵正在感慨,忽然有人在身后悠然喝道:“写,辽军士卒拳击邮车,油漆凹陷一处。”辽兵下了一跳,转身望去,却见两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在身后书写登记。其中一人拱手说道:“军爷,按照约定,损坏之物须由贵军赔偿。如今此车油漆被你重击破损,待到行程结束之时,请付三百五十贯,车辆归你。”

    三百五十贯?那辽兵登时便急了。我一年连军饷带打草谷所得也不过百十贯,到哪里去赔你三百五十贯去?宋人真是可恶,气极之下,一拳便捣了出去。总算辽兵还没有忘记自己护卫之责,出手也不敢用了力气。

    谁知便是这般轻巧,拳头刚挨到身上,那账房先生便是惨呼一声,仰身便倒。躺在地上还眉头紧皱,抚胸痛呼,显是受伤不轻。那辽兵兀自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自家拳头,莫非武功突然大进,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了?

    另一个账房先生却不去搀扶,扬笔疾书,口中喝道:“写,辽军士卒殴击我方人员,导致重伤。共计赔付汤药费三十贯,误工费一百二十贯,精神损失费三百贯。”

    那辽兵哪里还敢动手,早吓傻了过去。便如失魂落魄般喃喃自语:“八百贯钱,我十年不吃不喝,拼命积攒,也不见得能够落得如此数目。”

    林定已经走了过来,轻声笑道:“行程之中,伤员还需要照顾,若是你能亲自服侍,最好不过。若是你不情愿,我们自己照料,每日须得一贯的费用。”

    话音未落,那辽兵已是扯脱了身上衣甲,惶然叫道:“我情愿照料,万望将军准诺。每日一贯,便是我在家中侍候爷爷,一月也花不得一贯。如今我便将他看做爷爷照料,万请将军免了这笔开销,小人实在赔付不起。”

    辽兵哪里还敢接近车辆,便是见了人员也远远躲开了去。这不是摆明讹人么?耶律旺见得林定走开,只恨的咬牙切齿,张口便呸了一声,一口浓痰激射而出,吐在车轮之上。

    林定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转身喝道:“写……”

    耶律旺骇然失色,电光火石一般冲了过去,撩起战袍将痰液擦拭干净。望了林定便扑身跪倒,口中惶然说道:“林将军,林大爷,小人知错了。小人虽是亲卫之长,也没有这般钱财可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