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迁却是有滋有味地咪着茶,无论耶律学古暴跳如雷,还是苦苦哀求,都是这般老神在在的端坐了,微笑无语。这般滋味,实在是太爽了。无论耶律学古怎么说,李继迁都是一句话便砸得他做声不得。有本事,你找王少理论去。
耶律学古直欲活撕了他,我怎么找王少理论?且不说没有军令,我不能擅离职守。就算是我能去了,条件能够更好一些么?说不定,有那个宋家公主在那里,直将辽人看得如同仇寇一般,会开了更为苛刻的条件出来。到时却该怎样是好?
自己将他晾在南京许多日子,莫非是心有抱怨不成?耶律学古恳切地拱手说道:“李兄切莫误会,让你在南京停留,以观我大辽兵威,乃是韩大人之意,都是为了李兄将来着想。非是学古有意刁难。”
李继迁哪里不知道其中缘由,不就是想让我有了更多的本钱,好去给大宋添乱,为你们辽国出力么?这个出头鸟如何能够当得?就算是要将自己卖给辽国,也绝不是现在。不到你们和大宋打得不可开交,哪里能够卖到最好的价钱?
他也拱手说道:“将军如何说出这般话来?韩大人和将军好意,继迁自是心领,将来若有重返家园的机会,定然忘不了韩大人和将军的栽培之恩。只是王少那里临来之时交代了三项条件,必要将军点头方可。非是继迁有意难为。”
耶律学古略有些宽心。王少如今提的正是往他的族部输送货物的办法,挠的正是他心中的痒处,如何能够不仔细对待。这是那些手足兄弟情愿用自己的血肉为族人换回的机会,是何等的珍重宝贵?若是不能在这种机会中为族人争取到足够的好处,还有何颜面去面对那些将士的忠魂?
“我的族部相距边境也不是甚远,王少只管领着车队来往就是了。为何还要弄这些虚套?”耶律学古疑惑不解地问道:“我们牲畜皮毛又不曾少了他的,总归是人家给他多少,我们也给他多少,断不会让王少吃了亏去。”
切,李继迁嗤笑一声,口中说道:“将军不是在说笑吧?数百里的行程,走的又是他国土地,你说来便来,这么轻巧么?王少手下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一拨边境百姓,和你们辽人仇深似海。万一在你辽国出了岔子,让王少怎样交代?”
耶律学古郑重说道:“莫要含糊,王少如今已是我大辽勋贵,纵是他的从人,也算是我大辽子民。走在自家国内,谁敢对他不利?又有谁敢轻易冒犯?便是我这统军大将见了他也要行礼的,何况普通百姓?
李继迁不屑一顾,拈杯轻啜,似是茶香回味悠长。他轻笑说道:“你们大辽子民?这话你和王少说去,看他认不认?若是被赵德芳那个爆仗听到,你猜她会不会连王少和你一起打?或者你认为王少会为了你这大辽子民有勇气奋不顾身?”
眼见耶律学古做声不得,李继迁心中竟自有些快意。这种感觉何其别来已久,自从家园残破以来,再没有机会挥指训斥。笑面求人,流离颠沛的日子已经太久,竟已经忘了自己过去也是一方首领。尤其是这般在投靠之前,先将日后之东主折损教训一番,更是人生不可多得之滋味。
“什么叫做专线输送?枉你还做了一方大将,竟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么?”李继迁悠然说道。其实他心里也是不明白,王少让他传话之时,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各种名目听起来头晕脑胀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随手拿来砸过耶律学古。
“专线输送就是王少看了你耶律学古的情面,专门组织私贩向你的族部输运货物。不但给你的亲族送去盐茶粮食,也要将你族人手中的牲畜皮毛换成钱财。所有输送的货物都是你们的,其他部族休想染指一毫。”李继迁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完全是王少看了你的情面。你究竟懂不懂?所有的车队跋山涉水专门为了你们一家,这是多大的情面?若不是你泣血哀求,将士忠烈,哪里来的这般好事?”李继迁显得有些痛心疾首,口中说道:“若是我们的族人也能有这种好事,实在是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总归是我们弱小,无人理会。你们强大,连输送盐茶粮食都是专线。”
耶律学古何尝不能理解他的心思,想起那些牺牲自己性命的兄弟,不由得只默然神伤。过了半响,方才郑重说道:“你也是草原上出来的人,当然明白我们游牧部族生存的道理。若是能够为族人谋些好处,我泣血哀求算得了什么?那些为了族人不惜殒身破命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既是王少如此看重,学古也不矫情了。需要那些条件,一并说来就是。”
“既是专线输送,首先要勘定线路,确保货物输送能够快速、安全、准确的到达你部族之中。所以这就需要你指定最合适的线路,派出足够数量的向导听候王少调遣,以防意外发生。”李继迁按照王少交代的话语说道。
耶律学古慨然颔首说道:“这是理所当然,王少如此为我们部族着想,学古感激不尽。稍后便去安排,所需线路和向导都可随你一同归去。”
李继迁却从怀中摸出一页书纸,望了耶律学古推去,口中说道:“这是专线的设置费用,王少已经折算成牛羊马匹,也请耶律将军早做准备,我回去之时一并带走。此后每年都要缴纳此费用。若有增长,王少自会知会与你。”
还没有开始交易便要先出一笔钱财?我们的牲畜皮毛难道不是族人血汗么?耶律学古登时便急了,纵声说道:“王少送了货物到来,我们难道还不给他钱么?又不曾少了他的。如何还要专线费用?王少前后在我手中得的好处还少么?”
李继迁望了他一眼,丝条慢理的说道:“将军莫急,王少也曾嘱咐与我。你在驿站之中留下的钱财,不是你送的,而是你认输以后赔给王少的。纵是金山银海,也是你战败之资。将军岂可混为一谈?况且从驿站到你的部族,沿途有多少急着换取盐茶粮食的族落?卖给谁不是卖?谁家还能少给钱么?如此一来,不知要多少货物才够使用?究竟何时才能连通你那里?”
“若是将军不急,这个专线费用大可不出,左右王少也是往辽国输送货物,一路耽搁,何时能够到得你处,就要看天意了。”李继迁无奈地说道。这个费用自己也曾疑惑过,交易本身就是赚钱的事情,谁知道王少竟会有这许多名目出来。
有这般欺负人的么?耶律学古胸中愤懑难平。辽国之大,甚至还要超过了大宋疆域。榷市未开,何处不是急需盐茶粮食?便是上京等处权贵,也都是盼了能够得到大宋之物。若是王浩一路售卖而来,天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甚至王少若是故意不来,自己也说不出话去。这不是摆明了要活活宰人么?
偏偏自己还要凑过头去,恳请对方早日下刀。人生之中,郁闷莫过于此。耶律学古狠狠地将那页书纸抓在手中,口中说道:“休要再提,某出了这笔钱财便是,只盼了王少能够早日到来。”
李继迁接口说道:“王少车队进了辽国境内,将军必须保障安全。不管是你的族人还是其他各个部族,若是王少车队有了任何意外,所有损失须得将军赔偿。并且在你的部族之中,要给王少划出专门区域,以供王少交易之用。若是因为你的族人原因导致交易出了问题,将军也要负责赔偿。”
耶律学古吓了一跳,纵声叫道:“凭什么要我负责赔偿?若是当真有了意外,我哪里赔得起?况且这途中若是我的辖区还好说些。若不是我的辖区,我哪里能够派兵过去?将领私自调兵越境乃是杀头之罪。我拿什么来保障?”
李继迁也不废话,只淡然问了一句,若是连安全都不能保证,你敢去么?只噎的耶律学古面红耳赤,登时便无话可说,除了点头应诺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只盼了最后一个条件不要太过难为才好。
李继迁悠然说道:“若是设置了专线输送,将军须得勒令部族,不得再行迁移。”
耶律学古惊道:“亏你也是游牧之人出身,每年冬春,咱们都要逐了水草肥美之地放牧。部族不迁移,难道要牲畜都饿死么?王少不懂,难道你便也不懂么?这般说法,未免太过笑话。”
李继迁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少既是收了你的专线输送费用,当然要保证将货物送到你的部族。若是你们迁移到极远之处,也要王少千里万里给你送去么?再说有了王少输送,你们冬季哪里还用储备许多牲畜?手中只留下种畜,既能够减少消耗方便过冬,手中又有了许多钱财物品,不是一举两得么?”
耶律学古怔怔地反驳不得。说起来倒是好事,可是心中只觉的隐隐有不妥之处,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妥。游牧之民若是不再游牧,那还能叫游牧之民么?千百年来养成的习惯,难道便要为了一口饭食更改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