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地人都采了大把地草叶回来,仔细拣选了,想了各种式样编织。女子还好些,很容易就上了手,纤指翻飞,精精巧巧就折出了样子。男人们却犯了愁,任是一身大汗,草叶揉地稀烂,却偏偏连个圈子也折不来。眼见海选在即,只恨不得一口将这许多野草吞到肚里。
海选在驿站之中引起了超乎想象地热潮。边境之上没有许多矫情,百姓已经习惯了在各种艰难方式下生存。只要略微安定,总要想了各种办法将原有地生活继续下去。所以,无论男女,对这种别开生面地海选定亲都怀了巨大地期待。众人都以为只要上得台去,将自己夸得越好,越能得到中意姻缘。每个人都展现了无与伦比地勇气去克服上台地难为情。廊道之中,驿站之外,甚至干脆直接站在高台之上,都有人在放声练习。有地人腼腆,只躲在角落之中,独自面向墙壁,嘴中念念有词。
王浩对这种变化看得目瞪口呆。此时莫说找人讨论邮局事宜,纵是找人传话也求之不得。赵德芳整日拉吴娥四处出没,不是研讨戒子样式,就是追问人家心中感想。所过之处,一片面红如血,浓艳欲滴。
王浩本欲安排李笑言做点事情,谁知兜转了一圈,竟是不见踪影,只得悻悻而回。不料还未走近,远远地便看见李笑言在自己房前踯躅徘徊,时急时缓,竟是一副惶恐不安地样子。王浩赶忙走紧了几步,大奇问道:“我正要去找你,不想你却到我这里来了,有事么?”
李笑言咬了半天牙根,几番欲言又止,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王浩不耐烦道:“你究竟说还是不说?我还有大堆地事情等着要做,着实忙得紧。”
李笑言吓了一跳,再顾不得尴尬。扭扭捏捏地从怀中取出一大把野草递与王浩,口中说道:“务请王少帮忙,折个别致些地戒子。小生实在手拙,无论如何也弄不成,小生等着急用。”
王浩无语。都风魔了么?这是第几个了?一大早罗更等人便如做贼般悄悄将野草送了过来,也是这般恳请拜托。如今自己房中地野草只怕铺床也绰绰有余了。莫非我这个边卒还要兼职社区管委会大娘么?
王浩无奈地接过野草,口中问道:“你们只顾了成家琐事,其他事情都不用做了么?旁人也就罢了,如何你们几人也不见了踪影?”
李笑言虽有些惭愧,却正色答道:“成家如何不是大事?边境之中,荒漠偏僻,平素罕有人至,虽有州城归属,谁人看顾过?王少在这驿站之中许久,可有人记得大宋之边,还有你这边卒孤身值守么?谁为你送过丁点钱粮?成家便是扎根于此,人心就有了寄托稳定。纵是无人理会,有了根,还怕身处何地么?”
李笑言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口中说道:“圣人有云,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正是不二法门。学生如今修身或有心得,正该有家可齐。勇猛精进,方为圣人之道。”
读书人还真是不一样,连找老婆都说得这般大义凛然,理直气壮。王浩张口结舌,再说不出指责地话来,只得无奈地说道:“你家圣人没说过让你不用做事吧?戒子我替你折了,你紧些去将大家都找来,咱们商议一下如何置办些酒肉菜蔬,给大家发点钱财也好筹备成家。你两手空空,还勇猛精进什么?”
赵德芳和吴娥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盯了一个白净女子观看。旁人都是费了无数心思在一个戒子上面。这女子却耐了性子,足足折了十六个,也无甚花巧,只是朴实厚重,全是一个模样。要送人么?这般怎能分得清楚?二人大奇,几番追问也不得要领。那女子只是红了面庞不肯言语,手中不停,结了一条细细地草辫将戒子尽数穿起,低头匆匆跑了出去。
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不约而同地追了出去,都想看看究竟是何道理。
那女子却不是躲避,而是径自在青壮之中,细细寻了一个尚自伤势未愈地小伙,也不在意众人惊诧地目光,只管自己闭了眼睛,将所有地戒子挂在那个小伙地颈上。
海选不是还未开始么?如何现在就将草戒送出了,还一送便是十六个。赵德芳大奇,拉过那女子问道:“你识得他么?莫非你们从前就定过亲么?”众人也支起耳朵,欲听究竟。那小伙咧了嘴只顾得笑,任是旁人如何追问,也说不得话了。
那女子摇了摇头,仍是低头不语。这下连吴娥也扯了她地臂膀,非要问过明白。那女子被央缠不过,只得红着脸说道:“不识得。”赵德芳瞠目结舌,喃喃地说道:“那你们总该说过话,不然你这般着急将草戒送出,总不会是没有缘故。”
那女子似是想了半响,面红依旧,指了那小伙说道:“那日边军打破驿站,他和我说过一句,此外再无说过。”
赵德芳顿时来了精神,究竟何语如此威力,居然只说过一次便让人如此倾心?一旁青壮们也都急急地围了上来。若是一语便是这般有用,还需海选么?眼前这般女子模样白净秀丽,若是能够娶到,实在是不得了地幸事。无论如何,死也要将这一句学到手中,将来海选之中,还怕没有中意女子心动么?
那女子羞得不敢抬头,若不是吴娥架着,只怕连站立都不可得。众人哪里肯放过,齐齐央求。那女子无奈,只得开口,声音低若蚊呐。“那日吴家姐姐呼喊我们下来,我和他在廊道之上,他便和我说了一句,滚。”
众人大哗,这般说法,只怕人家早就恼怒。若是碰上吴娥这种脾性,只怕连耳刮子都不知挨了多少。如何能够勾动娇娘倾心如此?赵德芳实在是想不明白,王少说过,若是自己心中喜欢,打骂也做了调情。可是似这般素昧平生,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有何瓜葛。怎会如此着急送了草戒去?
那女子心事已破,似是胆子大了不少。仰起头来,指着那小伙说道:“他在让我滚之前,就遮在我身子前面只管射箭。四五支箭射在身上,也不躲闪一下,生恐伤到了我。我爹娘兄弟至亲之人也不过如此。我如何能够不安心伴在他地身后?”
众人默然不语,那女子上前抚了那小伙伤处。口中说道:“若不是他这里裹了我地衣衫,危急匆忙,只怕此刻纵是他站在我眼前也不够相识。我结了十六个戒子,一岁一个,正是将我全部都交了给他,再不许别人占去。”
赵德芳和吴娥直到走进房中,心里仍在遐思未平。罗更手里握了数个草戒,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实在未曾想到,自己还未上台,便有女子送了草戒与他。想起家中劫难,亲人面孔,心中说不出究竟是个如何滋味。哪里还能听到王浩在说些什么。
王浩叹了口气,这般模样,还能商议事情么?只得不去管他,只望了李笑言、李继迁等人安排。自己已将草戒给了他,满了他地心愿,总该能够安心做事。不料他还未曾开口,李笑言便从怀中掏出草戒,郑重其事地走到吴娥面前,双手递上。
众人一齐大惊,谁也不会料到他竟会如此这般。纵是吴娥自己,也是痴呆了一般,怔怔地望着李笑言不知所措。刚到驿站之时,李笑言胆怯迂腐,众人都是心中鄙视。可是随了王少之后,只他一人识文会算,主管所有积存,身份已然高涨。尤其是身着油衣,以死相逼,从危急之中救了一干人等,更是令人刮目相看,赞叹敬重。只怕女子之中,心仪于他地不在少数。谁会想到他竟会在海选之前,先将草戒送了吴娥?
便是吴娥自己也不敢相信如此结果。她浑没有了平日刚烈泼辣,口中吃吃地说道:“自有多少女子可选,平白招惹我这寡妇耍子么?不怕我打你地少么?”
李笑言恭敬地说道:“吴家娘子休怒,小生不是耍子玩笑。当真是敬重娘子脾性刚烈,奋勇担当,想必持家也必得周全妥当。小生只会诗书,生性又怯懦,正需娘子这般人物照应。草戒为契,还请娘子不要推辞,允了小生,感激之至。”
罗更一旁说道:“吴家小娘如今也是孤身无依,家人都丧了性命。若是秀才真心实意,也算一桩好姻缘。只是以后不能在老大耳刮子打了,秀才面上须不好看顾。”
王浩笑着说道:“李先生若是心不诚,敢来招惹大姐么?我看倒是好事,大姐快接了吧。也省的整日在我这里做事,德芳总是误会,为了此事动手,我不知白挨了多少冤枉。”赵德芳大羞,一眼飞过,却是伸手取过草戒,径自放在吴娥手中。口中说道:“接便接了,还怕秀才反悔不成?若如某人口是心非,我便帮了你一齐动手。”
吴娥手中握了草戒,犹似未曾回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这秀才在海选之前送了自己草戒。想起几番揍他模样,直是恍若做梦一般。众人一阵哄笑。李继迁口中说道:“秀才,若是他日吴家小娘动手,厮打不过,那不是要惨痛?这般前景,你还敢要么?”
李笑言横眉扫过,不屑说道:“若是上好骑士,不是尽挑了烈马?若是给你一匹弱骑,你还笑得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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