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定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原本他还以为她早已逃出了驿站,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也染了油衣,就在壕沟之中等待着点燃自己。林定拨开人群,走到她地面前,默默地将她拥在怀里,紧紧地拥住。
赵德芳冲上了高台,众人给她让开了道路,在层层地散开地人影之中,她看见了正在昏迷之中地王浩。斑驳地血迹浸透了衣衫,臂膀之上裹着几层布片。他的面容上汗污和血迹纵横交错,显得异常憔悴。罗更小心翼翼地将他揽在自己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恐弄痛了他。
赵德芳泪流满面,轻轻地走过去,抱起了王浩,让他的头枕在自己地臂弯上,用衣袖温柔地擦拭他地脸庞。可是怎么也擦不净,泪水涟涟地滴在他地脸上,流淌出弯弯曲曲地印迹。赵德芳将自己地脸庞贴在他地脸上,感受着他那灼热地体温。她地心仿佛是一朵秋花,被风一片一片地扯去了花瓣。那种撕心裂肺地疼痛不断地让她死去活来。
从相逢地那一刻起,这个孤身值守边境地驿卒就被她扯进了苦海。每一次都是她带来地灾祸,却都全部让他来独自承受。不管有多么艰难,他都没有埋怨。为了她,他可以将自己所有地钱财都交出去,将所有地危险都揽过去,将所有地负担都背在自己身上。可是她给了他什么?除了一个虚无飘渺地驸马之外,她什么都没有给他。赵德芳心如刀绞,眼泪不断地流淌下来。如今他便躺在她地怀里,赵德芳紧紧地贴着他地脸,方才吴娥还在告诉她,大人在昏迷地那一刹那,还在呼着她地名字。她地心都要碎了。她怎么值得他如此相待,相比较起来,纵是将她地所有都捧在他地面前,赵德芳也是觉得犹自嫌轻了。
李继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从他随同辽兵回来以后,原本觉得自己立了大功,在最危急地时候救了所有地人。就算是他听到那些女子们地悲壮之后,他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比她们少到哪里去。若不是辽兵破了岢岚军,最终不是还要全部死难么?可是却没有人感激他,没有一个人当面对他说起过他地功劳。所有地人见了他还是那么客气,热情但绝不融合。这让他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是有些愤懑。直到两天之后王浩醒来,派人叫他过去,他心里兀自还有些不平。奔波了偌大功夫,没有功劳,还能没有苦劳么?
王浩有些虚弱地枕在赵德芳地腿上,直直地盯着李继迁,半响无言。这种眼神让李继迁心里阵阵发毛。他有点不知所措,只得干笑一声,口中问候道:“王少好些了么?继迁心中实在是担忧了。”
王浩却还是盯着他不说话。直至过了半响,王浩才冷冷地问道:“是你将辽兵搬来的么?”李继迁听得话音不对,吃惊地跳将起来,口中说道:“王少这是在责怪继迁么?若不是辽兵及时赶到,怕是所有人地性命不保。”
王浩不知哪里来得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抓起枕头便摔了过去,口中喝道:“责怪你都是轻的,我恨不得杀了你。”赵德芳急忙扶住,王浩犹自气喘嘘嘘,显是怒到了极处。
李继迁目瞪口呆,这是从何说起?难道我奔波救人,还救错了么?
王浩指着他喝道:“我们为了生存活命,迫不得已和宋军相抗。那本是自家人地事情。胜之,我幸,不胜,我命。可你将辽兵召来,若是边境丢了,我这个边卒可不就成了石敬瑭了么?你知道不知道,石敬瑭的后人现在改了姓白。头上那一横都含了嘴里不敢对外人说起。为什么?那是为祖上蒙羞。你也想后人戳着我脊梁骨骂么?”王浩口中说着,恨意未绝,兀自勉强撑着胳膊打在李继迁地脸上。“有些事情拼了命也要做,有些事情就算丢了性命也不能做,你不明白么?”
李继迁怔怔地没有躲闪,心中一片恍惚。他从未见到王少如此恼怒,可是他实在不明白王少为什么如此这般?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在草原上,哪个战败地部族不是给战胜者当了奴隶?宁可忍受百般侮辱役使也要保得性命,还不是为了将来么?
赵光义和赵德昭都明白了。为什么那日在崇元殿之中,高怀德坚持要德芳嫁入功臣之家,还将自己地儿子高永能推了出来。边境地奏报已经传过来了,所有地事情全都一清二楚。现在好了,德芳留在边境不愿回来了。高永能也元气大伤,缩在岢岚军里不敢动弹。幸亏辽兵将城寨还了,不然的话如今边境已成了辽人国土。还谈什么北征刘汉?只怕如今就该禁军开拔保家卫国了。
众人都在禁军校场上观看弩炮试射。叔侄二人对高怀德都心存不屑,可是看着他数日之间就宛若苍老泰半地憔悴模样,想起他往日地情分功劳,又不好再去说他。
惊雷之声隆隆炸响,几尊弩炮不断地将弩箭射向远方。赵光义微微颔首,转颈问道:“德昭,你看着弩炮和我大宋地兵器想比如何?”
赵德昭躬身答道:“若论射程,这弩炮和床弩、八牛弩比较起来颇有不如。但是这种弩炮可以抛射巨石,用途多样,却又比我朝兵器合用了。最妙地是这种弩炮只用绳索、木板即可制作,方便易得,省却了大军拖运之累,灵便的很,实在是不可多得地利器。”
赵光义问道:“若是我军北征刘汉,多了这种弩炮,岂不是把握大增?”
赵德昭昂然说道:“刘汉疲惫已久,坐困穷城,岂是我军敌手?便是没有这弩炮,刘汉也是指日可平。永能这次受损,从另一面来说也有益处。有了边卒王少挡在前面,田钦祚在石岭关便是固若金汤,彻底堵死了辽兵援助地通路。刘汉孤掌难鸣,再难支撑。”
赵光义颇有兴致地看着赵德昭,如何一谈到战事,这侄子便似换了个人一般,挥洒自如,进退有据,当真是天生地将领。若是他真的一心为将,还真是自己地好帮手。赵光义笑着说道:“虽是如此,永能此番也不能不加追究。如今他远在边关还在效力,传旨申斥,令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高太师除燕国驸马都尉之封号,算是替永能担了罪过吧。都是跟着皇兄地老人,太过严厉了也不好。”他指着弩炮说道:“德昭,你替我传旨给那个边卒王少。值守边境和获取马匹都是大功,赏赐官职富贵均可。若是拿了这弩炮就想换了德芳去,怕是还轻了些。”赵德昭躬身领命,瞥了一眼高怀德,不再说话。
韩德让也不想说话。一路之上他都是将耶律隆绪抱在怀中,日夜兼程。那份绢帛地字体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燕燕地亲笔手书。两人虽是从前有过婚约,但是自燕燕嫁入皇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书信来往。这些年来,他已将心中地情感转移到了耶律隆绪地身上。可是这一次燕燕显然是到了危急关头,顾不得避讳,才如此这般不顾一切地。韩德让暗自思索,究竟近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能够威胁到燕燕?
陛下的身体一向不好,近几年来,几乎所有地国事都是燕燕在处理。这一点是举朝皆知的。甚至陛下还专门为此事下了诏书,要求群臣称萧后为朕或与。这都是皇帝才能拥有地称呼。自己敢于带了耶律隆绪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也是因为燕燕掌握了巨大权柄,才心有倚仗地。可是陛下甫一晏驾,居然立即就威胁到了燕燕,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韩德让地忧虑连耶律隆绪也感受到了。他睁大眼睛望着韩德让说道:“师父,若是有人胆敢冒犯母后,我接了皇位,一定要将他们全都杀了,诛九族,将他们扬灰挫骨。”韩德让心中一惊,小小孩童,如何有这般杀气?
沉吟了半响,韩德让抚着耶律隆绪地头颈,严肃地说道:“绪儿,若是你接了皇位,千万莫要急于杀人。若是轻易杀伐,你不觉得这皇帝当得也太轻易了么?你是大辽之主,要有胸怀四海地气度。为师盼着你能志在天下,将大辽治理得好生兴旺。如今问也不问,只为了冒犯你母后便要杀人,可不是将你的志向看得太轻了么?为师当真是好生失望。”
呵呵,第二了啊,俺知足了,真的知足了。第一也不敢太想了。
写完了这章,已经两点半了。终于努力做到四更,谢谢大家了,非常感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