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他看到即将有五千匹战马运送汴梁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整个人都似傻了一般,呆呆地坐在那里做声不得。所有地心情瞬间凝固,每一处血肉仿佛都成了岩石。只有心脏还在砰砰地剧烈跳动,胸腔里憋闷得直欲炸裂开来。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居然能够有如此众多地战马。真不知道德芳是如何做到的。而且在信的末尾,赵四还提了一句,二主人地手里还握有一张辽国太子亲笔签署地欠条,赠送战马一万匹。
赵德昭的呼吸彻底停顿了。一万匹战马,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马蹄纷踏,轰隆之声宛若巨浪般在脑海中炸响。他想拿过那页书信在仔细看过,可是所有的肢体都仿佛失去了控制,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数斑驳地五彩光环在闪动。所有的血液都在急剧地涌向大脑。那一刻,赵德昭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摔倒。可是偏偏脑海中却是如此清晰而迅捷。无数地马群在脑海中,在眼前疾冲而过。无数的迷离片段宛若潮水汹涌而来,他死死地抓着桌子,居然感觉到了一股浓重地恐慌,甚至,他艰难地蠕动了喉舌,想大声地呼喊,救驾,快来救驾。
从来都说千军万马,可是自盛唐以来,中原大地无数英豪应运而起,谁见过真的有一万骑士对决沙场?所有能够出产好马的地方基本上都控制在外族地手中。中原能够得到马匹的途径无非两种。一是私贩偷运,二是寻求辽国的支持。这对于动辄数十万人大战的中原争霸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尤其是大宋立国,势力弥张,与辽国对立称雄的局势将近形成。两国之间已如敌国。正是因为如此,赵德昭才放下身架,全力支持太宗座下四大内宦之一的窦神宝开拓西陲。内附、剿杀,什么手段都可以,无论如何都要将西陲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此大宋才能够真正拥有自己的马匹来源,再不用担心辽国骑射难当。
可是窦神宝虽将西陲囊括,将银、夏等五州收归大宋,将党项之首领李继捧胁持入宋为官,唯独却偏偏放跑了李继迁。这直接导致了西陲各族各怀心思,暗中抵制大宋。空耗了许多钱粮,不但没有得到马匹回来,形成大宋的战马来源所在,反倒需要大宋不断地投入钱粮进去补贴,竟成了大宋的沉重负担。这让赵德昭无比愤怒,接连弹劾。以致窦神宝在西陲开疆拓土立下偌大功勋,却偏偏一丝赏赐也未获得,直如发配到西陲充军一般。
可是现在,德芳一出手,竟是整整一万五千匹战马到手。还不用大宋花费一点钱粮,连从边境到宪州的马料都是辽兵送的。天下还有这般好事么?可是德芳却偏偏办到了。一个小姑娘立下如此功勋,这不是活活抽了窦神宝一个响亮地嘴巴么?这要装备到禁军之中,该是多么巨大地战力?莫说刘汉,就是辽国,万马在手,赵德昭也有信心打他个落花流水。
还有这个边卒王少。赵四将所有的事情都详细描述一遍,甚至连王浩说过话都捡主要的在心中罗列。心中当然提到了赵德芳欲将王浩召为驸马的事情。赵德昭兴致勃勃地看着赵德芳和王少的交往过程,心中不断地首肯。做得,这样的人才当然做得驸马。空手聚财,勒众成兵,一个区区驿卒竟然被辽国太子追了后头喊二叔。这不是人才是什么?若是放在太祖争斗天下的时候,只怕太祖也要抢了召为驸马。
正在赵德昭浮想联翩地时候。王府之外匆匆来了几人。为首之人面色黝黑,身材矮胖,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他们走到王府门前,也未曾说话,低头径自便要向内走去。侍卫们刚欲拦挡,却见眼前一花,一道修长地身影疾闪而过,不由分说竟是几个耳光劈头盖脸地打在脸上。那人口中喝道:“大胆,没看见圣驾么?”众侍卫大骇,连忙跪倒,其中一人却悄悄打了个手势。内院之中早有人飞报赵德昭知晓。
太宗皇帝赵光义来到书房地时候,赵德昭已经在门前迎候。赵光义一语不发,径自进屋落座。众人跟随进来,赵德昭还未开言,赵光义已是冷冷说道:“不必多礼,我只是过来看看。我带来了太医,要不要他们帮你诊治诊治?”
赵德昭摸不着头脑,只得恭恭敬敬地施礼说道:“皇叔何处此言?德昭近来并无染恙,有劳皇叔记挂了。”
赵光义斜着眼睛仔细望着赵德昭,口中干干地说道:“真的?我还以为你新得了一万余匹辽人战马。高兴地不知东南西北,说不定急血攻心,惹出大恙也未必可知。做叔父的忧心侄儿,所以赶紧带了太医过来看看。你确定真的不要他们看看?”
赵德昭大惊,刚接到的消息,如此机密怎会被皇叔知晓?惶恐之下,连忙跪倒,口中说道:“德昭不敢劳动皇叔记挂,确是让德芳去了边境。如今刚得了消息,德芳在边境大有收获,得了辽人一万余匹战马。”
赵光义拍案大怒:“你昏聩。若不是宪州官员加急上报,我竟还被你蒙在鼓里。你武功郡王手下多少能人异士,为何偏偏让德芳远赴边境?你有何权力将朕的皇女送往如此险恶之地?若是德芳在边境出了意外,你还有何面目去见你的阿爹?就连我这堂堂一国之君,又有何面目去见皇兄?”
赵德昭汗流浃背。当时只想这如何扩充马匹,又不欲造成叔侄之间的误会。所以才想起要德芳远赴边境。如今想来,若是德芳在边境出了意外,甚或被辽人掠了去,只怕后果当真不堪设想。想到此处,赵德昭不禁大为惶恐,重重叩首说道:“皇叔教训的是,德昭此番确是孟浪了。”
赵光义余怒未歇,指着赵德昭叱道:“你身为赵家子侄中最长者,自幼跟了皇兄征战天下。家中的事情你如何不晓得?你祖母逝前如何说来?大位传弟不传子,这天下早晚都是你的。你却偏偏心有鬼蜮,故弄玄虚。如今竟是将德芳也牵连上了。莫说一万余匹战马,就是十万匹,能换回德芳么?能换回天家颜面么?你自己看看。”赵光义甩手将几张纸摔在赵德昭的脸上。“和辽人大战,险恶到了极点。还和边境驿卒同居一室,自己张扬着要召驸马。大宋天家驸马是这样召得么?传扬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赵德昭张口结舌,没有一点可以辩驳的借口。其实他心里倒是不甚畏惧这位叔叔。莫说是他,就是太祖在世的时候也很少如此训斥。只是今日自己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懊悔。都怪自己一门心思地盘算征战,忽略了德芳的安危,实在是不可饶恕地过错。皇叔说得句句在理,由不得不服。
赵光义似乎平静了一些,摆手说道:“起来罢,好在德芳安然无恙,又立了大功。否则纵是天家骨肉,朕也不能与你干休。”赵德昭心悦诚服地叩首起身,不敢多话。
赵光义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德昭,你莫要怪朕恼怒。你是将来要执掌天下的人,朕不得不严厉些。你不能总是想着打仗,总想着威加四海。皇兄当日也是说你只堪为将,不堪为君。谁都知道你勇猛无敌,这又如何?难不成将来你做了官家,也要冲锋陷阵么?要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该做什么。这样,你明日起便去找你四叔去。每日跟了他好好读书,什么时候想明白你该做什么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执掌禁军。”赵光义一指身旁那位修长之士,口中说道:“禁军差使,明日起就暂由秦翰代理。”
赵德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手中禁军之权,竟这般被皇叔轻轻易易地拿了去。刚要张口辩驳,赵光义将眼一瞪,喝道:“明日众卿在崇元殿议论德芳之事,你还是先想好自己将德芳派去边境的理由,对天下有个交代再说。”
赵德昭顿时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