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未雨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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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浩不是没有杀过人,也不是没有见过血。就在前几日,几百人,上千人都曾在驿站之外血肉横飞。可是今天,当他看到那刚刚停歇地战场时,他还是忍不住揪紧了心肠。胃里一股强烈地翻动搅拌上来,不可抑止地想吐。他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就算脑子里一阵一阵地眩晕,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众人看到他的狼狈。所有的人都在望着他,都把他当作主心骨。如今正是生死关头,大战初歇。若是他没有一点刚强的样子,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软弱。

    只是眼前地状况实在太过凄惨。站在高台上极目四望,到处都是零落的尸体。其规模之大,场面之广,远远超过了前些时日。他不能分辨出有多少在这场战斗中死去,但是他绝对可以肯定,大宋驻守边境的岢岚军,恐怕真的是付出了极其惨重地伤亡。大滩大滩的血迹在残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猩红。无数地宋军尸首相叠,每一具尸体上都插满了弩箭。散卷的旗帜随意滚在血泥,染成斑驳地颜色,说不出的黯然失魂。

    驿站之中也有人负了伤。高台上的工匠还死了一个,相熟地人正抱着尸体哀哭。王浩走过去默默地鞠了一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不是一个会打仗的将军,也不是一个阅历丰富地智者。这种场景他也是第一次经历,他只好拍拍那人的肩膀,从他的怀里抱过尸体,无声地走下高台。众人在他的后面跟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王浩走到驿站门口。已经没有什么大门了,连吊桥都被打的支离破碎。王浩无奈地放下尸体,转过身去望着林定说道:“派几个人到外面去,找个远一点的地方将他埋了。如果可以,尽量给他做一口棺材。我们不能带他过上安稳日子,起码,也要让他入土为安。”林定强自忍着疼痛,点头应诺。

    罗更五内俱焚,眼眶里焦灼焦灼地。他拄着棍子大声说道:“大人,你不要这样。这个兄弟死的不冤屈。我们都是世代在这边境之上过活,性命比草芥还不如。不是辽兵就是刘汉,谁家不来烧杀抢掠?就是大宋边军,又何尝不是拿我们当作肥羊?若不是大人,只怕我们这些人现在连死了都不如。我们情愿跟了大人去死,也不愿再过那种担惊受怕地日子。”众人的情绪一下子爆发起来,齐声吼道:“请大人宽心,我们情愿去死。”

    高永能现在也情愿去死。一路仓皇而逃,溃兵散乱,谁也不认得他这个主将,拥来挤去,连银枪也不知丢落到了哪里。直到逃出数里开外,才陆续有人开始收拢散兵。他也逐渐定下神来,一跤坐在地上喘息如牛。

    他惊恐地望着周围,仿佛巨弩仍然阴魂不散地追随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落下。刚才的种种,如同一记铁拳,瞬间击碎了他二十多年的勇武和骄傲。他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雷霆重击,那一刻仿佛在驿站之外刮起了弩箭风暴。他再也没有眯着眼睛,因为他要全力冲刺才能不被溃兵淹没。从他开始练武的时刻起,他就没有想到过自己还能发挥到如此巅峰地状态。仿佛要极力从噩梦中惊醒,他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喘息了一会儿,心神渐渐安定。高永能望着四周同样躺满一地的士卒,每个人都是那么狼狈。他忽然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一切发生地太快,他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将高家所有的功勋和武勇亲手埋葬。当年父亲高怀德十七岁就单骑闯营突围,英雄之名传满天下。可是今天,他却成了高家第一个狂奔而逃地统帅。想起方才还在驿站扬言要屠尽刁民,谁知转眼之间反被刁民打了个落花流水,仓皇逃命。从高峰到低谷,人生的大起大落何其难堪。

    林定比他更要难堪。从军以来,无数次浴血沙场,受伤是司空见惯地事情。这一次本来也不例外。可是王浩随口一说,就让他碰到了比受伤更严重地事情。作为现代人,不说影视网络,就是养父的耳濡目染,王浩对战场负伤处理也形成了惯性思维。见到林定流血,他随手便指了一个女子为林定包扎,自己抽身而去。百姓们却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那女子斯斯艾艾地站在林定身后不知如何脱解他的衣裳,娇羞暧昧之极。林定登时面红如血,挣扎着夺路而逃。比刚才的宋军更加狼狈。众人哄地一声爆笑出来。

    他的伤处都在后面,背臀皆有伤口,如何可以让女子动手?王少这样安排什么意思?林定趴在床上胡思乱想。吴娥却领了那女子径自进来,丝毫没有避讳。那女子兀自低头不语。吴娥指着林定说道:“大人既是这般安排了,想必就是有意将你许给林大人。你有什么好害羞地?林大人年轻勇武,又有本事领兵打仗,也不算辱没于你。既是他的人了,脱了衣服给他裹伤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定骇然,慌忙辩解道:“大姐切莫乱说,王少可能是无心之举。林某可不敢有这样地心思。”

    吴娥变色做声道:“大人既是这般说了,你还敢违背不成?你现在已经不是官了,莫要觉得我们边境百姓好欺负。我们连辽兵都不怕,还怕你不成?你这般支吾推脱,莫非瞧不起我们农家女子?再要言语,有大人做主,看我不老大耳刮子抽过去。”

    林定无语。吴娥是众人中第一个誓死反抗辽兵的人,又是数百女子的头领。不但深得王少看重,就是在百姓之中也有相当威信。自己手下那群老兵,早就被宣传队痴迷地热血沸腾,装若疯兽。若是自己真被吴娥打了,只怕他们也要过来踩上一脚。自己何处诉说冤屈去?思来想去竟是除了低头还真无路可走。无奈之下,只得硬挺起身子,向吴娥拜道:“林某如何敢瞧不起农家女子,更不敢违背大人的意思。只是林某无家无业,怕委屈了这位姑娘而已。大姐既如此说,林某全凭大姐做主。”

    吴娥笑道:“这便对了。”伸手摸出一把匕首,连鞘递给那个女子,口中说道:“这还是公主送我的礼物。若是不会脱你男人衣服,干脆用这个,连头带脚剥个利索。”说罢,吴娥笑盈盈地扬长而去。只剩了林定抱头,女子持刀,浑然不知所措。

    王浩和罗更、李继迁、李笑言等人都聚在驿站正堂,共同研究着一把神臂弓。今日驿站中出现的第一例伤亡,便是这神臂弓造成的。谁也不曾想到这物什竟会有这般远的射程。罗根翻来覆去地琢磨弓弩地构造,只是弓弩制造何其繁复,一时间哪里能够研究明白。这次战胜,一共缴获了一百余把神臂弓。若不是宋军大意,这种弓弩的威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只怕驿站之中伤亡更大。

    罗更说道:“大人,这种弓弩我们眼下还弄不清楚如何选材制作。只是从弩臂力道上来看,只怕射出三百余步也能够力穿铁甲。我们的大型弩炮威力相当,却没有这般轻便了。恐怕高台还要再加些防护才成。”李继迁久在西陲,哪里见过这等利器?心里暗自骇然。平素自负弓箭了得,可是这种神臂弓,又哪里是弓箭可以比拟?

    王浩挥手说道:“如此便须及早安排。大宋边军此次吃亏不小,恐怕日后还有报复。如今林大哥有伤,就劳烦罗大哥多费些心力了。”众人领诺告辞,王浩却将李继迁单独留下。

    李继迁不知何事,却又见王浩久久不语,心下煞是诧异。王浩拱手说道:“继迁,驿站之中还有些马匹,你待会儿便去挑上几匹。我让李先生给你准备些金银财物。你乘夜便火速离开驿站返回西陲去吧。”

    李继迁大惊,如何此时便赶了自己回去?一番时日下来,本来自己是想搏上一把,趁势与王少套上交情,将来也好多一臂助。可是连番变故下来,渐渐倒也多了同病相怜、同仇敌忾之意。尤其是接连被韩德让指点,观望王少抗争,眼界大开,收获匪浅。比起以前仅知依靠个人骑射勇武要长进太多。眼见正要更进一步,却被王少撵走,如何心甘?

    王浩长叹道:“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如果下次,宋军认真起来,我们现在的状况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过的,迟早都要被打破围城。你和我们不同,我们除了大宋无路可走。你还要回家,还要有很多事情去做。不能随我们死守这里,等着同归于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