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吴娥、李笑言等人闻说辽兵要认输投降,都赶到韩德让住处探听详细。猛然看到韩德让雷霆震怒,都有些骇然。自秦代以来,中国古代军队为了保证兵士勇往直前的意志,通常都会实行连坐之法。临战之时,兵卒擅自后退者杀,带兵者后退则杀其全队。兵败之罪更加严厉,不但统帅要获重罪,手下兵卒也难逃追究。辽国虽不似中原这般军法苛刻,但是也对兵败者施加重责。如今耶律学古不明不白地执意认输,只怕韩德让这般震怒之下,杀头亦是可能。
王浩却是心知肚明,韩德让已经下了重注笼络自己,正愁无法措辞喝令耶律学古退兵。如今耶律学古主动要求认输,只怕韩德让心中正是求之不得,断然不会重责于他。这般震怒,不过是做戏而已。眼见赵德芳愤愤不平,正待上前争执,连忙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赵德芳心中甚是不服。辽兵虽然尚有数千之众,可是己方背倚坚城,手握神兵,又有何怕来?三次弩炮齐射均给辽兵造成巨大伤亡,这是无可争议地事实。辽兵虽然弓马雄壮,也未必便能稳胜。耶律学古如今坚持认输,只怕也是为了避免造成辽兵更大地伤亡。此乃明智之举,如何便成了罪过?韩德让若是不服,干脆领了兵马再战便是。就算我们打不过,可是大家血战沙场,也算光明磊落,干脆清楚。在我们面前如此教训下属,说给谁听呢?可是王浩一加示意,她也不再冲动。爱郎临机应变之才巧妙超绝,已经屡屡得以佐证。况且她一片芳心所属,自然不会强自出头,令爱郎难堪。
韩德让怒气似乎越来越盛,竟然上前一脚踢在耶律学古地肩上。他的武功何等强盛?绕是耶律学古骁勇雄壮,如此剽悍之躯也委实承受不住。巨力之下,竟然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身子不由自主地横飞出去,仰面摔倒,顿时撞出一声重重地闷响。
韩德让口中喝道:“你如今明明兵马雄壮,却偏偏咬定认输。数千大辽精兵竟然不敌数百散民百姓,传了出去我大辽将士还有何颜面?你家师父休哥大人何等威名,如今便被你葬送地一干二净。今日休哥大人若是在此,怕不一刀杀了你?”
耶律学古眉头紧皱,虚咳了几声,显是在韩德让地一脚之下受伤不轻。他慢慢地爬起身子,顾不得擦拭嘴角地血迹,复又端正地跪在韩德让面前,口中却坚持说道:“韩大人教训的是,都是末将无能,既害了手足,又连累家师威名受损。但是今日便是家师在此,学古也要直言。方才韩大人也已看到,王少不知布置了何等兵器,威力巨大。末将三次兵马试探,均是惨遭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区区赌胜,不过是一点财物人口,末将实在不忍心驱使麾下将士枉死。如今末将情愿背负败将之名,请韩大人责罚。”耶律学古竟是一口咬定,非认输不可。这下连韩德让也有点疑惑了。
眼见韩德让戏份已足,只待寻机趁势确定认输退兵。王浩却心中疑惑未解,如此稀里糊涂地胜了,只怕其中还有什么隐患,便抢在韩德让发话之前,转头对着众人问道:“耶律将军如今坚持认输,你们怎么看?”
赵德芳的意见很简单,赌胜是为了解救百姓。只要能够将此次被劫掠的百姓尽数救出,以免受奴隶之惨,我们就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获胜。认输最好,不认输就打到辽兵认输为止。六血卫纷纷点头称是。对他们而言,这种结果无疑是最好的结果。既解救了百姓立下功勋,又保证了赵德芳的安全,何其快哉?
林定却皱着眉头说道:“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好事。可是我们虽然众志成城,建坚城,举神兵,誓与辽兵血战。但是毕竟我们的兵卒都是普通百姓,毫无沙场经验,而且人数偏少,又有不少女子,和辽兵比较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优势。辽兵明明手握胜机却草草认输,只怕其中有什么阴谋也未必可知。”
李继迁也点头说道:“此次赌胜,继迁本以为王少要借重我们弓箭之力,谁知竟全然错了。今日全歼辽兵小队,见了王少手中神兵利器,实在颇多感慨,在这样的武器面前,个人的勇武是没有丝毫作用的。所以耶律将军认输也有道理。可是这几日在韩大人地希望小学中听讲,继迁也长了不少见识,兵法之神妙,临战之变化,都不是几件武器能够取代的。所以,继迁认同林大人的看法。起码,若是换了继迁,最少要和王浩恶斗一场才作数。”
众人将目光又转向吴娥和李笑言。经过这几日的事情,众人已经没有人再忽视他们的地位。李笑言只说了一句一切听凭王大人之意便不再多言。可是吴娥却摇头说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和辽兵有过血海深仇的,大人给了我们指望,让我们可以和辽兵拼命一番。所以我们不会辜负了大人的辛苦。我们都不怕死,哪怕是打不过,能和辽兵一起同归于尽也是好的。可是辽兵这般轻易就认输了,我们反倒不知该如何做了。就好像攒了好大力气要打一拳,却偏偏打到了空处,空荡荡地使不上力气,难受地很。”
王浩上前将耶律学古扶起,轻轻地说道:“耶律将军都听到了?我们心里胜得不踏实。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兵,他曾经告诉过我,胜利虽然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没有经过士兵流血牺牲而来的胜利是不能要的。所以,我们不能接受你的认输。请你回去整顿兵马,我们需要开始一场血战。”
韩德让急得暗自跺脚,这是如何说的?本来很简单地事情一下子变得无法转圜了。自己方才一番做戏竟成了催战的巨鼓,这便如何是好?
耶律学古的眼睛一下子张得巨圆,目瞪口呆地望着王浩。方才韩德让如此怒火他也未曾变了脸色,可是如今他的脸上竟然浮着一片惶恐。他焦急地握着王浩的手说道:“我们是真心实意的认输。王少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派人到我营中收取财物人口。我们送来也行,末将在此恳求王少,您就让我们认输了不成么?”
此语一出,便是韩德让也楞了。天下竟还有求着认输的将军?王浩却不为所动,依旧坚持地说道:“将军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们受不起。还请将军回营。”
耶律学古失望了。他根本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慢慢地放开了王浩的手,怔怔地不做声响。忽然,他双手在面上一捂,蹲在地上呜地一声痛哭起来。声音凄厉苦惨,宛若深夜里失去幼子的望空狼嗥。
耶律学古一边痛嗥,一边哽咽而语:“为什么?我们把抢来的钱财给你,我们把所有掠来的女子给你,我们所有的缴获都可以给你。为什么你却不许我们认输?我们派了一百人让你们杀,他们心甘情愿地让你们杀死,怎么样杀死都可以,哪怕是尸骨不能保全都可以。可是你们为什么却不接受这用生命写出的诚意,不许我们认输?”
众人被他的哭声揪紧了心肠,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韩德让走到他的身旁,轻轻地拉住他的肩膀,柔声说道:“学古将军,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听听。若是有道理,我便做主让你们认输。一切罪责,韩某一肩承担。”
耶律学古象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起身一把抓住韩德让的手臂,悲急说道:“韩大人,末将不敢逃避罪责。只请韩大人务必替末将求情,无论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要我向他们口头赔罪,抵命偿债都无二话。只求王少能够允许我们认输,一定要让我们认输。末将此后愿为韩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大人替我们说话,让我们认输。”情急之处,耶律学古竟然眼角崩裂,鲜血涓滴流淌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