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不是很大，路上挤满了走路的或骑自行车赶去上班的男男女女。他睁大眼睛，如同雷达一样扫视着人群中那个熟悉的影子。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脸孔向着有水走过来，可惜，她不是天娣，而是天娣的弟弟天水。他问有水跑来县城干嘛，说绥江洪水不断上涨，桔乡村就快受淹。有水大吃一惊，没多想，随即推起自行车就走，他一边蹬，一边喃喃自语：唉，桔乡村屙泡尿都要受淹，真是气死人。
这条大涌，是从绥江边延伸过来，绵延几公里长，途中与狮村、桔乡村的几条大小山溪水接壤。桔乡村地势低洼，形如脸盆，是整个大队受灾的黑点。
前天有水与刘有财一同前去看过，绥江的水位不是很高，认定大涌不会威胁桔乡村。可是，信息封闭的他们，却不知道昨天上游连降大暴雨，洪水迅速流向本县。有水如此紧张，是因为他知道那条大涌的一侧年年有险情，如果不赶回去，生产队的一大片桔树恐怕会毁于一旦。
回到村，有水站在大榕树下一边频频喘气，一边四处张望，发觉村内显得一片寂静，仿佛这里变成了一个没有人烟的村落。村里的大人们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连平时常在家中的老不翁都不知去向。远处只有一大群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在玩耍，嘴巴还唱着歌儿：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
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
在这紧要关头，顾宗仁会不会又把全村人集中起来读什么报纸呢？有水边想边焦急地向着大涌跑去。
积聚多时的乌云，始终无法收起它的嘴脸，无情地洒下了大雨。
有水顿时全身湿透，成了一个雨人。
大涌的水在不断暴涨。
刚转了个弯，有水失望了，这里没有涌动的人群，远远看去，只有一个穿着大襟衫的妇女在弯着腰挥舞着手上的铁铲，不停地为大涌加固泥土。
有水走近一看，原来是妈。
刘嫂见了儿子回来，忙抚着儿子的脸问有水有没有出什么事？有水晃了晃脑袋，正想向妈说些什么，妈先发话了。妈刚才跟有水说的话似乎在检讨自己欠缺冷静，差点铸成大错，她说，昨天你离开家的那一刻，我一直提心吊胆，晚上没有合过一眼。
的确如此，她的眼睛刚刚闭上想入睡的时候，大声婆就慌慌张张的跑来敲门，说绥江洪水上涨，估计我们村很快受淹，叫刘嫂及早把鸡关好，赶猪上山坡。刘嫂并不像大声婆那样只顾家畜，而是担心生产队的一大片桔树受淹，急忙穿上衣服拿起工具就走。
这时，刘嫂问有水，你怎么不把村里的人叫到这里来？有水说村里头连鸡都不见一只，叫我到哪里去叫？说话时，有水向妈打听大涌的情况。
顾宗仁回来第一时间召集了大队、生产队干部来到大涌察看水情后，立即向各个生产队落实了分段包干任务。而他则重点驻守桔乡村，与刘有财一道看管这一段。后来，刘嫂来了，并接受了顾宗仁交给的任务。
“妈，你身体不好，快回家去。”有水说。
刘嫂抹了抹淌在脸庞上与雨水混杂的汗水，说：“走不得，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那怕是保住生产队一棵桔树，也是妈的心愿。”
说话之时，有两个民兵跑步来到有水跟前。他们是阿吉和黑仔。
有水见有援兵来到，脸上流露出兴奋的表情，他挥了挥手，说你们来得正好，大涌危在旦夕呀。可是，阿吉和黑仔却无动于衷，他们用冷若冰霜的目光盯住有水，其中，阿吉张开大嘴巴要有水母子立即回祠堂开防洪动员大会，说这是顾同志的命令。
有水扫视着阿吉和黑仔，察觉到平时熟识的两张脸孔不同往日，显得严峻，好像失去了同村兄弟的那份热情，除了大大的不理解之外，当他听到说是顾宗仁命令，他的心更加充满了怒愤，斩钉截铁的说，你回去告诉他，今天我俩母子请假！
黑仔走到有水跟前，说顾宗仁安排他留在这里看管，等下抗洪队伍就会到达，叫有水别担心桔树受淹。
有水各扯了一下两人的衣服，“阿吉、黑仔，你们过来瞧瞧大涌。”他睁大眼睛说：“我哪有心情坐着开会？”
阿吉和黑仔望着大涌愣住了。但阿吉想起顾宗仁那双冷峻的目光，心有点怯了，他随即转达了顾宗仁的话。
刘嫂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上前搂住儿子，“我们去，我们现在就去。”
有水立着不动，不愿意去参加。
“唉，你以为我们说了算啊？走吧，我们回家换衣服。”刘嫂苦着脸拉住儿子走。
阿吉却跨前几步，摊开双手拦住有水母子的去路，嘴里喊着不准回家。
有水见阿吉如一只狗，顿时怒火万丈，锐利的目光如同桔树上的刺，挥掌朝阿吉的胸脯打过去，至使阿吉踉呛几步，同时发出“哎哟”一声痛苦尖叫。阿吉不忿，想还以颜色，却被黑仔的双手搂抱住，实实的，如同一把钳子。
雨，越下越大。
天空蓦然刮起了风。
有时候风雨真的很有灵性，能衬托出人的心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