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三是个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懒虫,他今日没出工,一大早就跑到刘有财家假装说患了重感冒去不了。请了病假后,他如一匹精神奕奕的快马离开了桔乡村。太阳偏中时,他才从茶楼饮完茶嘴叼牙签出来。他饮茶从来不用付钱,除了偶尔打打“游击”,就凭着给他人写写家信或文章不收取分文的关系。他来茶楼不是饮茶而是饮酒,人人都知道他是个酒鬼。
八九两酒落肚他的脸颊也没半点红润,只是难看得就像一个末熟透的桔子。从口里喷出的酒气一路上随处飘荡,他没醉,但,像醉了似的说话滔滔,老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酒不醉人人自醉。
路过村中大榕树,猴子三碰上了擦肩而过的顾宗仁,猛烈想起入党的事,回转身追上前去挡住了顾宗仁的去路,主动递上一支烟,咧开嘴微笑着叫了一声顾同志。
顾宗仁在对方递烟的一刹那瞄看了一眼烟的牌子,觉得太低档,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
猴子三主动上前划火柴,却被顾宗仁的打火机捷足先登。
“你是……”顾宗仁五个手指搔着头发,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猴子三主动介绍,说他是经常投稿子到公社文化站的猴子三,上个月还……。说话时,他的双手不时擦着屁股。
说起上个月,顾宗仁这才记起猴子三那天找到他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说顾宗仁如梦初醒,是因为他正需要猴子三这类文人;现在见到了猴子三,他的心情当然痛快,就像农民收割见到了蓝天白云。他拍着猴子三的肩膀,说现在是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猴子三不知是计,还以为受到了驻队干部的重视,顿时心里如吃了沙糖桔甜滋滋的。在沙糖桔的滋润下,猴子三突然像南风转北风,提起割除资本主义尾巴的事来。
“是呀,我们宁要社会主义的穷,也不要资本主义的富。”顾宗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并在猴子三面前比划着。
猴子三以为顾宗仁递烟给自己,正欲伸出手去接,却见顾宗仁将烟叼到了嘴唇,双颊红得像涂上了红油。
顾宗仁吸了一口烟,用严肃认真的口吻对猴子三说,大队要求你写篇有一定份量的批判文章,重点在于要把有水批深批透。说话时,他不时窥视猴子三的表情反应。
要批有水,猴子三前几天已从茶客里有所闻,所以他不觉得奇怪,没半点惊讶。他曾经劝有水别与顾宗仁为敌,却被有水骂了个狗血淋头。如今还耿耿于怀的他,向顾宗仁表态在是是非非的问题上,会毫不动摇的与堂哥划清界线,绝不会姑息养奸……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刘有财听说有水没按顾宗仁通知到大队部接受问话,即刻从大队部跑回桔乡村找到有水,他气喘吁吁的说,有水,你真是气死我了。
有水只是苦笑了一下。
刘有财特意赶来找有水,就是怕有水这种老虎都敢摸的性格,见有水还在立着不动便盯了一眼过去,“哎呀,官大过天嘛,快去,别啰嗦。”他说完强硬拉起有水的手就走。
社员们见刘有财这么紧张,大家都把手上的活停了下来,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猜测桔乡村将会发生大件事。
路上,周围的声频似乎显得比往日都要大好几倍,或许他们行走在路上的脚步声有点过于杂乱、沉重。这种混杂的脚步声,仿佛是一首极度悲怆的古典哀乐,让人听起来既感到心绞痛,又有点愤懑。带着一种忧心忡忡的心态,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相方都有各自的顾虑,但又想消除冷漠的时刻。
还是有水打破了沉默,“有财叔,顾宗仁找我有什么事?”
刘有财晃了晃脑袋。
有水再问。
刘有财假装没听见。
有水脑袋的神经不断活跃起来,见刘有财不愿透露点风声,故意问,“有财叔,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你想不想念我爸?”
刘有财端详着有水,不想回答,但不知为何还是回话了,“唉,我们俩是结拜兄弟嘛,怎会不想呢?”
“我结婚时不知他能否与我姐姐一齐回来。”
“你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
“有财叔,小不了你的。”说话时,有水的脸绷得很紧。
刘有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又把两片黑褐色的嘴唇翕住了。
有水捕捉到了刘有财这一细微动作,认为刘有财腹中定然知道顾宗仁找自己的原因,只是不肯透露。于是,他从口袋掏出一包黄烟丝,卷了一支递过去,跟着划亮火柴,帮刘有财点燃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