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明白。”
“我想你及早与天娣摆酒结婚。”
“有财叔,你不是不知道,自从我爸外出多年,杳无音信后,这副重担就落在我妈肩上。”他显得很无奈,说:我们每天的劳动日只有几分钱,哪有钱摆酒?”
刘有财不断搔着自己早已变成“光头”的脑袋,想了想,“有水,真的,别再等了。”
有水猛吸了几口烟,眸子在一眨一眨的,“有财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有财说话吞吞吐吐是因为他有思想顾虑,眼下这个年代,东西可以乱吃,说话可不能乱讲,万一出言不慎,那就大祸临头。
有水毫不犹豫跪了下来抱住刘有财的双腿,苦着脸,流着泪哀求刘有财吐出事情的真相。
刘有财的心仿佛是用积木搭建的,完全经不起风的掀动。就这么一个下跪、抱腿动作,竟然把他的心理防线冲垮了,他说,自从顾宗仁在晚会上见了天娣那一刻起,就同我们透露了一定要把天娣抱入闺房的想法,而且着手实施他的计划。那天晚上,顾宗仁看见你和天娣往桔林那边方向走去,便假借打鸟一直在背后跟踪着,不料却被你妈半路铩了出来扰乱了他的视线;随后你俩在桔林谈恋爱发出的声音,刚好被他路过听到,于是他躲在一旁施机捕捉到了你俩亲密的镜头。此后,在大队的干部会上,他借题发挥,百般左右和破坏你和天娣的关系,这次要你去见他,目的是非常明确的……
对于有水来说,怎么也料不到拿手电筒的人会是顾宗仁,而且使用的手段如此卑鄙,怎么也料不到顾宗仁为了得到天娣要挟有水,他一怒之下,捧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砸向水圹,突然仰望着苍天呐喊: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桔农?
“唉,有水。”刘有财摇晃着脑袋,说:“可能今年是你犯太岁啊。”
有水气在心头,突然停住了脚步,“呵呵,这样的太岁我不怕犯。我不去了。”
“有水,千万别任性,我们总不能吃眼前夸呀,如果你不去,顾宗仁的火会烧到我头上的。”刘有财也为自己的命运着想。
有水望着刘有财软弱无能的样子,心想,是的,还是别连累混口饭吃的有财叔,去就去吧,如果他敢以势欺人,我一定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路上,刘有财担心有水闯祸,便提醒有水要明白目前的政治环境严峻,若与顾宗仁斗,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到时谁来照顾你妈?
有水是绝对不会丢下老母,让老母孤零零生活的,因为他在桔乡村是个有名的孝子。当他听到刘有财这样说,刚才那股斗争到底的精神瞬间消失,他问刘有财,那我怎样做才对?说完,他把头伏在刘有财瘦削的肩膀上,仿佛变成了一个要人疼爱的孩子。
刘有财板着有水的双肩,湿润的眼睛上眨着那双过早长出几撮白毛的眼眉,似乎在踌躇着什么。
有水抬起头,凝视着刘有财。
刘有财舒缓了一口新鲜空气,想了个点子:一,趁黄九未拿定主意,先把结婚证明拿到手。二,双方证明到手后,马上同天娣到公社去登记,跟着办个简简单单的酒席,让全大队的人都知道你俩已成夫妻。摆酒钱,由我来想办法。三、如有不测,你带着天娣远走他乡,假如天娣变心,你就认命算了。
说到第三点,有水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他用坚定的口吻说他就是死也不会离开生我养我的妈,至于天娣,他是不会有疑心的;因为天娣曾向他发过誓非他不嫁,所以根本没有假如的可能,更没有假如的存在。刘有财听有水这么说,心里面那种紧张、担心的心情一刻末停止过,直到现在他无法忍受有水的盲目自信。他不明白现在的年青人为何这么逞强,逞强中却显单纯,明知顾宗仁要用政治来介入这场婚姻,强逼他放弃天娣,还以为人家玩泥沙饭,动摇不了他和天娣的感情。想过之后,刘有财还是不忍心有水犯错,再次叮嘱有水,说顾宗仁是个从文革中磨砺出来的整人高手,素有冷面杀手之称,一定要作好两手准备,不能完全将保单压在天娣身上;即使天娣是尊铜象,谁也担保不了她不会受风雨日晒的侵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而把自己的生命赔进去……
不管刘有财怎么说,有水始终认为他和天娣的婚姻尤如铜墙铁壁。
有水是捏着拳头踏入大队部的,这双拳头凝聚了全身的热能,就像装进了炮筒的炮弹随时一触击发。见顾宗仁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抽着烟,有水连个招呼也不想打,随便搬了张椅子到顾宗仁的办公桌前粗鲁地坐了下来。顾宗仁望着有水笑了笑。是肌肉抽搐的那种笑。他主动从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有水。有水用眼盯了一下对方,没理睬,自己伸手从口袋掏出一包黄烟丝。顾宗仁从座位行了出来,说有水还是那种性格,真令他佩服。随后他很正经的告诉有水,今日找你来是想派你到我们大队新建的小型发电站工作。这是我和黄九经商量决定的,希望你服从大队的安排。一直积聚着愤懑的有水听了顾宗仁说的话,心里就像阴雨天倏然转换了晴天,觉得顾宗仁还是个好干部。但他提出不愿意去,不想离开多病的老母,尤其是不想离开天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