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当啷一声巨响,震的朱全忠双耳生痛。睁眼一看,一道金光闪过,开山斧被一柄金枪振开。
朱全忠的身前,多了一匹白马,朱全忠大喜,白马上坐着手握金枪的刘鄩。
刘鄩和李嗣源都被振得倒退数步。随即斧枪并举,杀在了一起。刘鄩的金枪以灵巧见长,那枪头上的虎头,兼有劈砸的技法,巧灵中却不失霸气。而李嗣源的开山斧以刚猛见长,却不乏精巧之处,斧尖兼有刺挑的技法,变化多端。两个人大战三十合,不分胜负,李嗣源不禁暗暗纳罕,不知这金枪将是何来历。
两人斗得正憨,刘鄩拨转马头,回身便走,李嗣源打马追赶,开山斧向着刘鄩的后背横扫过去,那刘鄩似乎早有准备,一弓腰,大斧从擦着刘鄩的盔顶滑过,还没等李嗣源回过神来,刘鄩的左手多了一柄铁鞭。李嗣源暗叫不好,躲闪不及,只听得当的一声爆响,李嗣源胸口的护心镜上,重重挨了一鞭。
李嗣源嗓子一咸,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伏在了马背上。这也幸亏是李嗣源,换了别人,就算有护心镜,也会被镇得心肺俱裂,丧命当场。李嗣源的战马不愧是久经战阵,知道主人身受重伤,撒开蹄子,飞奔而去。
横冲都一见主将落败,一声呼哨,五百骑跟着李嗣源败退而去,却也是井然有序。刘鄩不敢追赶,护着朱全忠,向天井关飞驰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周德威率领十万荡平夹寨的精骑,一鼓作气,横扫乱柳,五十万梁军,全线崩溃。三垂岗之战以晋军全胜结束。
康怀贞逃回天井关,见到朱全忠,叙述三垂岗的败况。朱全忠沉默良久,黯然长叹道:“李克用虽死犹生啊!生子当如李亚子!至于我的儿子,只是一群猪狗罢了!”
……
潞州城外,夹寨的栅栏碟楼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是冒着残烟的废墟。
尽管李嗣昭三番五次地派人来请,安金全和韩延徽还是没有进潞州城。最后,李嗣昭亲自出城,找到二人。韩延徽只要求李嗣昭带他们去夹寨,寻找蔡令奇。
李嗣昭见二人心意已定,便不再强求,亲自带着二人去了余火未熄的夹寨。韩延徽背着蔡云的尸身,跟在安金全身边。蔡云生息全无,可在韩延徽的心中,她只是睡着了,他不忍心吵醒她,更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荒野里,韩延徽怕她冷!
夹寨已经成了一片绵延的废墟,木质的栅栏、敌楼已经付之一炬,残缺不全的土墙,带着烟熏火燎,站在狼籍的废墟当中,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梁军尸体,发出烧焦的腥臭,而晋军阵亡者的尸体,已经被收敛埋葬。
废墟上静悄悄的,周德威的大军已经杀奔乱柳,而城里李嗣昭的部下,正忙着填饱肚子,谁也顾不上去查看那黑黢黢的夹寨。三个人的身影,在夹寨里时隐时现,踯躅而行。
战争的惨烈,让韩延徽目不忍睹,低着头,闷声走着。安金全知道韩延徽心中难过,也不言语。只有李嗣昭满不在乎,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妈的,这帮梁狗,到死也不落个好,你看看,衣服都他妈烧得乱七八糟,叫人怎么穿!”李嗣昭所说的,是梁兵尸体上的衣服,李嗣昭盘算着把这些衣服都扒下来,运回城里给他的部下御寒。
李嗣昭的话让韩延徽心头作呕,皱皱眉,却也不想多说。安金全问道:“潞州围解,李大帅有什么打算?”
“还他妈能有什么打算!”李嗣昭抱怨道:“晋王叫我守潞州,老子就只能在这里钉着。”他说的晋王,既是李克用也是李存勖。三垂岗一战,李嗣昭虽没有亲眼所见,但根据战况报告,他也能知道个大概。在他心目中,那个李亚子,就是他的晋王了,没有别人可以替代。
“潞州城里什么都没有了,你拿什么钉在这里?”韩延徽的话里带着嘲讽。他对这个骂骂咧咧的大帅,一直就看不顺眼。
李嗣昭被韩延徽噎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靠在一堵断墙边,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操!你叫老子怎么办!”
韩延徽没理李嗣昭,背着蔡云,自顾向前走去。他对这些不骂娘就不会说话的武夫很不以为然,况且,本来就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古训。他不相信自己的语言,李嗣昭能听得懂。
蔡云的身体并不冰冷。韩延徽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夏日的篱笆下,那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阳光透过葫芦的藤蔓,撒在她的脸上,那一张桃红的脸,仰面望着藤蔓上两只并蒂的小葫芦:“延徽,他们会分开吗?”
“他们会分开吗?”韩延徽喃喃说道。
背上的小云悄无声息。
“不会!怎么会呢?”李嗣昭在说道。
韩延徽诧异地看着李嗣昭:“你说什么?”
“我是说,”李嗣昭大大咧咧地说:“你小子和这丫头,不会分开!”
韩延徽睁大了眼睛,这浑身兵匪气十足的李嗣昭,竟然能读懂他的心思。
“看我干什么!”李嗣昭沿着烟火熏黑的土墙边走边说:“这丫头我认识,妈的,混在我的军营里,楞没让老子给看出来。人家都说,军营里有女人晦气,可老子算是托了她的福。唉!”李嗣昭叹了口气:“韩先生,老子没读过书,不懂你们这些文人的花花肠子,可我知道,人家有情,咱就得有义。”
“李大帅说得对!”安金全说道。
韩延徽低下了头,掩饰着眼角的泪水,缓缓说道:“李大帅,要想守住潞州,首先是守住老百姓!”
李嗣昭站住了,看着韩延徽,见韩延徽又不说了,急忙催促道:“韩先生,说,接着说。”
韩延徽继续说道:“一城一池,无非是百姓的城池,没有百姓的城池,再多的兵,也是一座空城。有了百姓,就有了粮食、布匹、盐和水,有了百姓,就是兵死光了,也不愁没有人登城据守。但前提是,百姓要把潞州当成自己的城,自己的家。为了自己的家,百姓不怕死!”韩延徽看了看李嗣昭,见李嗣昭凝神聆听,又继续说道:“劝农桑,奖耕种,减赋税、轻刑罚,与民休养,不出半年,周围百姓必来归附,潞州人丁兴旺,民心所向,据上党之险,依河东之援,朱全忠纵有百万雄师,也不能轻易撼动潞州。”
“高,高!”安金全由衷称赞。
李嗣昭搔了搔脑门,骂道:“狗日的,老子的身边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秀才,韩先生,给老子当师爷吧,老子绝不亏待你,给你娶个漂亮媳妇……。”
“李大帅!”安金全急忙打断了李嗣昭。
“呸,呸,就当老子没说,韩先生,你看……?”李嗣昭看着韩延徽背上的蔡云,说道。
韩延徽笑了笑,对这个满口粗言的李大帅,多了几分好感。
正说着,灰烬中响起一声惨叫,一个灰头土脸尖耳猴腮的家伙蹦了起来,把李嗣昭吓了一跳,倒退几步,安金全眼疾手快,一个擒拿手,反剪了那人的双臂,那人痛得哇哇大叫:“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那人正是杜重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