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疾问做了王的大侄子:咱下一步如何行动。秦王荡光着膀子,呼呼呼舞着石锁,说:那是叔父的事。您想怎么办,寡人照准。弄得本来最能逗弄别人的樗里子哭笑不得。一边摇头,一边盘算得赶快怎么找甘茂乐池他们商议商议。这好比下棋,原本下着一半,既可以复盘,也可以继续往下走,可新王却一把抹了重摆,之前的先后次序和所有思绪都就此断了,双方都要重新思考,也都有先落子的机会。作为重新布局的一方,应该是秦国先落子。从掌握主动的角度考虑,也应该秦国先落子。可这颗子怎么落,又落在哪儿?秦王荡舞着石锁说的话能算是正式的授权么?……
樗里疾还从没一下子遇到过这样一连串的要命问题,不禁大挠其头。想想找来乐池甘茂他们,八成也是大伙儿齐刷刷瞅着他等他拿主意,就更把头皮挠得孜孜作响。挠着挠着,身子就歪了,脚步就有些凌乱起来,竟在两截廊子的交叉处跟个小宫女撞了个满怀,不禁哑然失笑。刚要说点儿什么,被撞的宫女倒先开口了,说拜见右丞相,奴婢正要到王上那里去请您。
请我?你?宫女笑了,说当然不是奴婢请您,是太后。樗里疾一听,头更大了。他怕再见到宣太后,也就是八子。他总觉得八子在怨恨他。再说,他们是叔嫂,单独见面也不太合适。就想推掉。谁知宫女说,太后嘱咐,一定要请到右丞相,并说左丞相已经在太后宫里了。一听甘茂在,心里还算坦然了点儿,既不是叔嫂单独相见,想必太后也不至于当着外臣提家事。再看宫女一脸的肯切,就没再踌躇,点头答应,跟着去了。
八子还住在当王后时住的那座很大的宫殿里。殿外站着屈指可数的几个卫士,殿内只有两个守门宫女,偌大殿堂显得非常冷清。八子席地而座,背对殿门,雪白的长袍铺了满地,白玉般的面颊隐隐侧过来一线,刚好让进殿来的人看不到眼睛。
樗里疾进得门来就拿眼寻甘茂。哪有。再说,若是有男人在此,甭管是谁,她也不能这么样席地而坐呀。回头找那引路的宫女,也不见了。心说:上当了!随即,不知为什么,心就突突狂跳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激动、恐惧混杂在一起的感觉忽地从心底冒出来,顷刻就漫了一身,把他的人整个钉在当场,怎么也鼓不起转身离去或责怪什么或是插科打诨的气力,只得拱起双手,干着喉咙道:“嬴疾拜见太后。”总共只有六个字,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八子头也没回,轻轻道:八子说谎了,右丞相不怪么?说着,缓缓拧过半个身子,牵动着衣袂簌簌做响。那声音在樗里疾听来,就像是惊天的震雷。他恨不得把头埋入胸膛。他觉得,八子那双让人一看就挪不动步子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他不敢抬头,不敢看见那双眼睛。沙哑地应道:嬴疾不敢。
雪白的衣袂又发出簌簌的声音,八子的话像天外之音般杳杳传来:八子思念先王,哭得眼花,看不清右丞相。可否近前说话,莫要像避毒蛇猛兽般避开八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