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蹙金孔雀银麒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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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虮子心中不由讪笑:天生神力?那多半脑筋不怎么行。他很是瞧不大上这些个北方军丁,只觉得谁都没有他主人斯文儒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通晓兵书,虽说资历差在从没有领兵上过战场,但想着主子天纵英才,也不是什么难事。愈发瞧谁都不大服气,尤其是那些比他主子官衔只高那么一级两级的军官。

    青油布轿子约有五、六顶,匆匆而过,只留下一缕甜香萦绕诸人鼻端。有那消息灵通的便道:“是京城里来人了。”

    宁远一向不乏京城来客,宣旨的太监,钦命的监军,巡查的长官。士兵与百姓倒也见惯不怪。转瞬恢复营生,一切如常。

    厨子已经寻到几只小生鸡,命小贩挑了筐子,走来对江虮子道:“虮子,回去了。”

    江虮子也知道,京城来人必是要见他家主子的。他很是为了没能跟去京城嘟囔了几天,被江桢好生呵斥了一顿才算作罢。他年纪本来就小,又是家生子奴才,江桢也没真正将他当做奴才过,着实用心栽培他。他性子又比江风沉稳,江桢有意教他学着如何管家,他日好当大任。

    江虮子领了厨子、小贩返回住所,只见两个相邻的院子都闹闹腾腾的,仆役男妇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江虮子与厨子都瞪大了眼睛,正不知道该从哪里溜进去。

    小贩年纪约有四十来岁,也瞪大眼睛,稀奇道:“这是怎么的?府上办喜事?”

    厨子笑起来,江虮子道:“你瞧我们家挂红披彩了么?”

    小贩搔搔头,“难得这么热闹,可不知我这两筐小生鸡要送到哪个院子里?”

    只见马三三在邻家院子里出来,向江虮子招手:“虮子,快过来。”

    江虮子紧赶几步过去,垂手道:“三哥有何吩咐?”

    “买了小鸡仔么?”

    “买到了。”

    马三三便点点头,“叫厨子快些洗剥两只来,一会儿过了中午,便要将乳熊送走。”厨子在江虮子身后应了,马三三对他道:“你就在这边院子里做事。”

    “小人还要给大人做午饭。”

    “大人中午不在家吃饭。”马三三匆匆道,又急吼吼的走了。

    江虮子只是冷哼一声。厨子愣了片刻,道:“原来大人中午有宴请。”命小贩跟随他进了院子,将七八只小生鸡放下。邻家院子本来就修了鸡舍,但因养了乳熊,全给拆了,如今却是没有地方安置。江虮子道:“你把笼子留下,我多算几文钱与你。”

    小贩没有不答应的理,点头应了。江虮子从怀中取出三钱碎银子,又另给他一吊钱。小贩欢欢喜喜的走了。

    厨子道:“贵了。”

    “若是在南京家里,自然要精打细算,非得好好杀价不可。这里么……做小生意也不容易,多给些,于我们也不算什么。”自从江大哥开始做生意后,江虮子也飞快学会买东西不讲价的恶习了。

    厨子自去干活,江虮子见实在没有闲人,自己过去家里拿了一个食盒两只盘子来,“洗剥干净便放在这里,拎了就走也便宜。”

    厨子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将两只小生鸡开膛褪毛洗剥洁净,拿干净抹布擦干,搁在食盒里。江虮子拎了去自家院子,只见主子穿戴齐整正要出门。

    江桢个子生的高,身形稍嫌偏瘦,没穿军装,着了竹青暗花锦袍,戴一方雪白马尾纱九华巾,用玉鱼儿缀了,脚下一双销金小羊皮靴子。因了天气冷,又披了件出锋大氅,打眼望过去,真是一表人才,姿态风流。他相貌本不算俊美,尤其江虮子刚见过容貌清秀的吴三桂,可若是自家主子长了吴家小子那样一张脸,未免过于失之柔弱,不大像个爷们。

    江桢见江虮子拎了食盒站在一边,道:“手里拎的什么?你先不跟我去,下午我要是着人来取东西,你看着他们运送,可要小心些。”

    江桢只带了马三三一人前去,他骑了马,马三三捧着礼盒,胯下一口大青骡,二人出门而去。

    ※※※※

    富喜道:“听说京城里来了娇客,指明要见我们大人呢。”

    江虮子鄙夷,“压根不是‘听说’,分明就是好不好?”他最烦恼蠢人,尤其一个时常出现在他面前的蠢人。

    厨子去做饭了,虮子说再杀一只小生鸡红烧,厨子头一摆,一瞪眼:“你方才怎么不说?一并都洗了出来,也省得要现忙活。”

    江虮子便将食盒里洗好的小生鸡拿了一只出来,“反正还要过一会儿呢,你先做饭,我叫富喜再杀一只搁里,不就成了?”

    富喜好说话,一听他吩咐,便转身去隔壁院子杀鸡。

    厨子摇摇头,“虮子,你就会欺负他。”

    江虮子束着手,望望天色,命小厮又起了一个炭盆。

    ※※※※

    宁远城中建有行馆,专供京城来人等用途使用。此时行馆中刚安置停当,吴三桂站在厅内,满脸好奇的看着随行人等静默忙碌。

    吴三桂身高尚不足,面容确实有些过于清秀,不大有将门虎子的样子,一双眼睛极之清明,见了新鲜物事先不忙着问东问西,安静在一旁打量,暗暗铭记在心。性情也还算可造,但也因为年幼的缘故,顾盼之间有些许倨傲。

    跟众多寻常十四、五岁富家少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朱由郴在主人位上坐了,大丫鬟孋珠拿了一张洒金双拜帖出来,又取了砚台研磨。她手腕纤细,腕上两只金镶玉镯子不住碰撞,叮当作响,煞是好听。吴三桂眼光不由停在她雪白手腕上,少年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而摆动,只觉整个身子禁不住的飘荡起来。

    朱由郴将拜帖写好,命小厮送去辽东巡抚袁崇焕府上。转头见吴三桂匆忙将目光自孋珠身上移开,不禁心里暗笑:毕竟还是个少年。

    不多一会儿,送帖子的小厮返回来了,江桢也正到了门口。黑里俏的睇睇早迎了上来,福了一福,微笑道:“江大人万福,奴婢给您道乏了。四爷正等您呢。”

    江桢忙道:“姐姐辛苦。”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递给小厮。

    马三三也笑吟吟的下了大青骡,道:“睇睇姐姐这一向可好?”

    睇睇不理他,只往前走,引了江桢入内。

    马三三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理论,只嘻嘻一笑。

    朱由郴此行只带了孋珠并睇睇、湘云三名大丫鬟,另有数名管家小厮,已经算是一切从简,饶是这样,也是小轿数顶,大车一队的排场。

    江桢进了大厅,朱由郴一眼瞧见他,微微笑道:“江守备来的倒快!”

    “四爷召见,自然什么事也顾不得了。”江桢说完自己都一怔:何时变得如此狗腿了?

    朱由郴倒没有表露出不屑,仍是面上带笑,道:“我饿了呢,正叫湘云安排午饭。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吃饭。”又对垂手立在一旁的吴三桂道:“这位是宁远守备江桢。”

    吴三桂行礼:“在下是祖游击的外甥,吴三桂。”他尚是白衣,只能自称“在下”。祖氏是辽东世家,他神态多少还是有些倨傲。

    江桢点点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知可有表字?”

    吴三桂忙道:“江大人唤我长白便可。”

    湘云进来回禀道:“四爷,可传午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