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最后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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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电梯门,立即被一阵喧闹吸引了过去。我和云快步跑过去。

    一片开阔地上,正在举行拔河比赛。看情形,是医院内部的活动,因为穿白大褂的都被围在中间。

    似乎难得有这样的热闹,围观的人群里,到处都是病人和病人家属。大家错落有致地站着,热情洋溢地评头论足,有的甚至是被搀扶着。抬眼向四周一看,居然发现只要有窗户的地方,都挤满了脑袋和身子。

    好壮观啊!

    很明显,参加拔河比赛的队伍分别由六名医生和六名护士组成——可以从他们的着装上区分开来。至于如何分组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也没有知道的必要。稍显混乱的是,有些护士戴着帽子,有些没戴,衣帽的颜色也分成白和粉两种。

    一声哨响,两支参赛队伍上来。队伍中,护士在前,医生在后。热闹声里,他们各自提起地上那粗壮的绳索,然后摆出架势作预备状。

    位于我们左侧的队伍,从外部形态来看,实力明显略胜一筹,因为护士们都是熊猫级的肥圆壮硕。稍微留神,你便能看清楚她们丰满却松垮的乳房轮廓。医生们则是肥头大耳,臃肿不堪。看着他们不撅就爆凸的屁股,我能联想到的仅是大象或河马。这个队伍的明显特征是强悍,我姑且称它为O队。

    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另一支队伍中的护士们显得窈窕多姿,高个平胸的特点尤其突出。医生们短小精悍,瘦胳膊细腿。整体看来,他们一笑起来,满脸都是引人窃笑的尴尬。我猜,他们意识到自己无法与O队抗衡,而底气不足。我称它为K队。

    天知道,他们怎么会安排这样两支实力悬殊的队伍来参加比赛。也许是为了制造欢乐的气氛吧,你能从围观人群中的摇头以及哈哈大笑看出端倪。很显然,这里需要欢乐,比其他任何地方。这属于一种精彩,毫无悬念却异常另类。它的看点不是胜负,而是形式。

    再一声哨响,松软得像游蛇的绳索立刻被牵引成牢固的硬棒。于是,在疏落而沉闷的呐喊后,人群也跟着躁动起来。

    我注意到,K队中一个窈窕护士的粉色帽子,因为震荡正在慢慢下滑,渐渐地,竟然完全遮盖住了她的脸庞。但她完全没有理会,依旧如圆规那样站桩式用力拉扯。

    我想,她是故意的,不然就是天意如此,因为她的脸蛋相当糟糕,再加上过于狰狞的脸部神态,实在有辱于“天使”的形象。

    胜负本来就没有悬念,尽管K队的拉啦队长——一个可爱的老头,在一旁如机器一样僵硬着脖子,一边怒吼着号子,一边摸空拉拽着什么。

    当第三声哨声响起,“哗啦”声随即而来,人群已经变成骚动。

    眼前的情形是:

    K队的护士们向前趔趄着,接着应声俯卧下去。你能目睹她们从趔趄到趴倒地上的过程,尤其是在屁股翘得比后脑勺还高的时候。但是,这是瞬间的,稍纵即逝,因为马上你就能看到后面的医生们,个个如禽兽一样扑上去,跟蓄谋已久似的——

    最令人惊叹而壮观的景象在O队。那些圆大的乳房,跟肉球一样堆叠积压着,让人担心它们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当然,这些肉球下面还有个软垫,是那些眦牙咧嘴的大象或河马。当最后一个肥圆的护士挣扎两下,坚强地直起腰板坐起来时,我居然发现她的屁股正好陷在大象或河马的两腿之间,而且恰好位于裆部。那阵势,只会让我想到一个词儿——交配。

    OK!太棒了!所以,围观的人群中开始发出尖叫,年轻的姑娘捂住了自己的脸,却从指缝间偷窥。身后的云也拉着我的手,笑着说:“哈哈——我们走吧——”

    “恩,好的,走吧——”

    我回头,却出人意料地看到了另一张哈哈大笑的脸——

    哦,我的天使!她笑着,捂着嘴,弯着腰,连双腿都屈着。看情形,属于开心得不能自控的类型——那是种淋漓!

    可是,我伤害了这种淋漓——

    是的,我伤害了这种淋漓,仿佛就在顷刻间再次感到了自己的罪恶。如果还有什么能够阻止那微笑,那么只能是我。反正,我当时确实做到了。猛然间,她也发现了我,笑容在瞬间凝固,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出现的便是红晕,如同晚霞一样绚烂。

    记得在小邵蒸发后的日子里,我盆养过吊兰花。

    那是一次路过街心花卉市场时的突发奇想——也许,我可以用它来驱赶漫无边际的忧郁,也可以丰富一下屋内暗淡的色彩。因为,紧闭的窗帘始终维持着那样的暗淡——单调而灰蒙,没有一丝活气。

    在小贩并不很精彩的演说后,我决定带它回家,并顺便买了一花架,供它日后攀爬绽放。起初,它的茎蔓精神饱满,总是手舞足蹈地给我欣慰。只可惜,一个星期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它的叶片开始枯黄,茎蔓开始萎缩。一切都是那么始料不及,我忙乱而无措地给它阳光和水分,甚至是牛奶,却无济于事——萎缩加剧了枯黄,一直在继续。

    如果说,它是一张笑脸,那么我并没有要扼杀的本意,反而希望它能笑得更灿烂,虽然那时的心绪沮丧到极点。我需要它,需要它精神饱满、手舞足蹈地给我那时生命的唯一美感。

    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它放弃了生的渴望,活像一个极度绝望之后的绝食者,只为了等待最后的死亡时刻。终于,它奄奄一息,枯黄了大半的叶片,耷拉下所有的茎蔓——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决心忘记那段爱情。原因也不复杂——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魔鬼。

    说到这些,我是想告诉你们——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如那盆吊兰花。

    知道吗?我比谁都渴望看到那张笑脸。我渴望看到她一直笑,一直笑,继续淋漓地笑下去,那是最精彩的生命特征,而我渴望拥有。

    可我做不到——她的笑容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能做到的正是让那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胜,怎么了?”云笑着拉我手说,“我们走吧。”

    云身后的天使已经开始转身,避我惟恐不及。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回家,我们住一起,我需要你——”我把云紧紧地抱住,默默地说着话,然后目送马尾辫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无数面孔之后。

    “走,我们回家吧。”云感动地说。

    我的脖子感觉到了她温热的唇。

    身后的欢乐还在继续——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松开云,我取出手机,接听——

    我盯着云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她的笑容骤然消失,跟之前转身而去的面容如出一辙,只是没有如晚霞一样绚烂的红晕。

    “怎么了?”云惊讶地张着嘴,显出紧张不安。

    “喂,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她开始摇晃我的肩膀,喉咙很干涩地抖动了两下,“说啊,快说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她惊鄂着,如我一样,恨不能立即上来抢夺手机。而我,保持着接听的姿势,一动也不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