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很好笑,”我对自己说,“我在思考死的问题,我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其实,一个人终有一死,心脏便是显示器。那么,我也终究难逃一死。可我听说过一句老话——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才会恐惧自己的死去。
那么,我是否恐惧自己的死去呢?我骗不了自己——在死亡面前,我永远是个懦弱的逃兵。如此说来,我会成为那个即将死去的人吗?
我似乎看到了终点处的那哨子。
我在等待那声哨响:5、4、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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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第七天晚上了,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小邵的消息。
我几乎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包括自己。这似乎成了一个迷,我无法解开的迷。但我相信,小邵一定没有蒸发,从那次与她妈妈的电话中可以得知。只是,也许,这次她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所以,所以我完了——她一定已经恨我了。
当天晚上,王仲又来电话:“小邵回来了吗?”
我告诉他:“回来了。”
王仲“哦”了一声,然后问:“吃饭了吗?”
我告诉他:“吃了,刚吃过,正要睡觉。”
王仲还是“哦”了一声,接着挂了电话。
半分钟之后,他又来电话:“真的假的?”
“真的,不假。”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什么真的?”
“小邵她回来了,早就回来了,这是真的。”
“你再说一遍!”
“她回来了,早就回来了。你他妈烦不烦啊!”我终于控制不住了,“好哥们,你就别问了,她真回来了。”
“那你让她接电话!”
“你什么意思啊,王仲?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这该死的实在!”
“我什么意思?你先别管。女人回来没回来,咱暂且不说。我再问你,吃饭了吗?说啊,你他妈吃饭了吗?装什么装啊!说话都快没力气了,逞什么能啊,你?”
“我有力气,不正好好地跟你说话呢嘛。我有力气,真有力气——我有力气——我还能叼根烟呢——我他妈还有力气叼烟呢。你问你——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知道自己快死了——你说——你说说看——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在听到马儿说我逞能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哭了,对着我哥们——
“我受不了了,我坚持不住了。我完蛋了,所有的一切都要完蛋了。”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对着电话喊,然后一阵虚脱,跟灵魂出窍一样。
“兄弟,你死不了。能对着我在电话里骂他妈的人,一定死不了。不光死不了,小邵也会回来,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相信自己,她会很快回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会原谅你,原谅你所做的一切错事,”见我不说话,他又说:“别他妈无聊到玩做作,那不是你——那是混蛋——不是我兄弟——我会受不了你那孙子模样!”
“她不会回来的,不会回来的,”我换了口气,“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知道了一切,所有的一切——我隐瞒她的一切。我都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晚上了,你说我到底还得熬多少天啊?”
“也许,就在你放下电话之后。”马儿也冷静下来。
“呵呵,我不是你孙子,不能这么哄着我。你不实在,跟我一样,变了——变矫情了!”我苦笑,却只发出能让自己听到的笑声。
电话里传来贺小兰的声音:“饭菜都装好了,你赶紧给那小子送去吧,别真饿坏了。我准备了瓶酒,你带去吧——”
这就是贺小兰——王仲嘴里夸的那姑娘。而听到这样的话时,我的眼泪竟然再次不争气地出来了,尤其是她说:“我准备了瓶酒,你带去吧——”
套上衣裤之后,我感觉一阵晕眩,胸口也闷得厉害,大概是睡得太多,或许是饿得太狠。总之,从卧室走向客厅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偶尔还能踉跄。稍后的情形要好些,只是觉得后背的脊椎隐隐在撕裂,跟挨刀子似的。
匆匆刷牙洗脸后,我拉开了阳台的窗帘。正面的居民楼的窗户都闪亮着,两侧上下都是无尽的黑暗。远处一条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车来车往。更遥远的地方,只有星星点灯,虚弱地摇曳在黑暗中。
我想:也许,在更遥远的某个角落里的一点星光就是小邵吧,如我一样孤独地凝望,却默默无语。突然,我又意识到,她不会如我这样思念,相反会仇恨我。这很可笑,简直太可笑了!终于,眼前的大片黑暗变得凄凉,我的凝望开始模糊,遥远的星星灯火也在晶莹中跳跃——
我的眼泪又来了。
一时间,我的眼泪来得特别容易,矫情得很,特婆妈。
重新拉上窗帘后,王仲打电话来问:“家里还有烟吗?”
“有吧,好像有。”
“什么好像?有还是没有?”
“有,楼下小卖铺肯定有。我下楼就可以买到,很方便的。”
“那成,我买了给你带去。”
“不用,我自己买。”
“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白送你,是吧?没那好事儿。到时,你得给我钱,”马儿呵呵笑,“真他妈的佩服你,跟一娘们似的。不说了,就这样吧,我马上到。”
说完,他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王仲到了。
“我睡够了,不想再这样睡下去。”我无力地对正在收拾桌子的王仲说。
“整明白了?这么快?”
“快吗?我都觉得自己死过一次了。”
“别说那娘们话儿,你死不了,我说过。”
“呵呵,你会为你们家姑娘去死吗?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她的活得需要你的死。”我歪着脑袋盯着王仲的眼睛看。
“会,一百个会。你觉得我不会?”
“不,我觉得你一定会。”
“为什么?”
“因为你变了。”
“去你的,来,咱喝酒,不说那活够了之后的事儿。”
我们一仰头,完成了干杯。之后,王仲去卫生间,我抽烟等他。
电话响了。
“哥们,你电话。”我转头对卫生间喊。
“没看着正忙着么?你帮我接。”卫生间里传来王仲的声音。
我拿起王仲的电话,接通。
“贺老师,你好。”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挺好的。”
“王仲呢?别又喝高了呀?”
“没,哪能喝高了呢,他在卫生间呢。”
“吐了?”
“不是,撒尿呢,呵呵。”
“谁啊?谁啊?谁说我撒尿呢?”王仲边走边拉上拉链。
“你嘴里老夸的那人,给你。”我把电话扔了过去。
王仲一手接住,放在耳朵边,然后坐下,示意我们继续喝酒:“贺老师,您查岗呢?哈哈——”
我们轻轻碰杯,然后再仰脖子。
“您放心,我不会喝多了。我们边喝边聊着呢——知道了,完了我就回去——得得得——我全听您的——”
摘下电话,王仲摊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也有烦人的时候,比如刚才。来,咱继续。”
“你跟我说过知足,对吧?我觉得自己已经懂了。”我点了支烟。
“什么时候?我说你不知足的时候?”
“不,是刚才,在你特别知足,而我忽然明白自己正在为曾经的不知足付出代价时。”
“真的?”
“真的。”
“那我问你,以后怎么办?她要一直不回来呢?”
“一直不回来,我也认了,活该我失去她。但是,她若回来,我就跪在她面前忏悔。”
“你傻不傻?那你们还得完!她要知道你这一切,能承受吗?我看你简直疯了!”
“不,哥们,你不明白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我已经失去她了——我说的是已经——也许就是命运,那么,就坦然些吧。”
那天晚上,王仲拍着我肩膀,忧伤地说:“喝吧,兄弟。喝醉了,就没事儿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