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他问我:“这几年,你都怎么过的?”
我说,都无聊地过,像断线的风筝,或者是脱苞的蒲公英。
“你还记得我去德国前吗?那个矫情的姑娘。”他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当然记得。”
那时,我们还在老家,都是刚大学毕业,整天心高气傲的时候。分配的工作,怎么都觉得没劲儿干,整天想着出去闯闯,或者哪天逮一有钱的姑娘,跟着得道生天。
补充介绍下王仲。
我这哥们高个儿,浓眉大眼,整个一帅。那时,他可不是现在这般深沉,而特能闹腾。比如,他跟人自我介绍,一般都先来一句:“你好,鄙人姓王,王八的王。”听得人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就他这嘻嘻哈哈的模样,特能招引姑娘。
王仲说的那姑娘叫啥名来着,好象叫穆丹。
“那姑娘是叫穆丹吧?”我问他。
“忘了,好象是吧。”
“忘了你还想她?”
“我就是想说,那时,咱白过了,真他妈幼稚。”
确实,那时幼稚。
“酒呢?怎么都空了?”他又满地翻找酒瓶。
“早没了,我去买。”
“我去,你别去,等着小邵,要不,她回来,我怕认不出来。”
“好吧,这附近夜店都关了,可能要到最南面商业街的酒吧,顺便带些烟回来。”
“知道,你这不废话吗?我能不知道。”
说完,他踉跄地走到马路边拦出租车。
“小心点儿!”我站起来朝他喊。
而他头也不回地朝我一摆手,便钻车肚里了。
说起这酒,我想起跟王仲一起喝酒的一段趣事来。
那次,我陪他去相亲。
那时,我们没有烦恼。
姑娘个人条件一般,并不漂亮,但是家庭条件不一般——父亲是财政局局长,而且老局长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王仲是神奇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钓到了这条大鱼,以为刨到了盆金坛子。
等我知道时,姑娘又变成了一棵摇钱树。因为王仲曾跟我说过——看在摇钱树的份上,兄弟我就吃点苦算了。
没几个回合,那姑娘就要带着王仲回家见父母。姑娘对我说过:“他这人,实在。我喜欢了,就爱上了。”
那天,我是去陪酒的。通俗的叫法是——灯泡——贼亮贼亮那种。因为临去的时候,王仲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哥们,是我去相亲呢,还是你去相亲呀?”
“当然是你去相亲,我是去陪亲,说探亲也成。”我嬉笑着说。
“那不就得了!你赶紧把这身西装给换了,找身老土的,越土越好——中山装最合适!”
即使我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照王仲说的意思办,因为他说了:“啥叫灯泡,你知道吗?不知道,干脆就别跟着去。”
吃饭时,老局长颇为满意,一再放话儿说倘若一家亲之后,将怎么怎么帮助王仲,尤其是喝到最后时。说得王仲那高兴,跟二五一样,光知道傻乐。那姑娘甚至当着他父亲的面,跟王仲眉来眼去的,仿佛是准小两口。
回来后,在我家门口,他抑制不住兴奋,硬是要我陪他再抽会儿烟,或是撒几泡尿。其实,那会儿大家酒确实多了,连走路都要一起搀扶着。
王仲学着他未来的老丈人的口气说:“兄——兄弟——恭喜——恭喜我吧——我霸占——霸占了她家——财产——后——我匀你一半——匀你一半——咱——咱兄弟——一人一半——”
当时怎么回答他的,我真给忘记了。但我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就这么一直做着吃天鹅屁的梦——不停地抽烟,不停地尿尿,不停地喊叫。
第二天,他打来电话:“兄弟,我问你个事儿。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被你的尿给淋了?一早起来,怎么满屋子都是尿骚味儿呢?连裤子都是湿的,也是那股味儿。”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尿尿时,我们是面对面摇晃着的,边尿还边说着那摇钱树。
不幸的是,等我拾起地板上的裤子时,同样发现它是湿的,而且还有股尿骚味儿——不用说,是王仲淋的。
王仲跟那女孩吹了时,我们也在一起喝酒。
那姑娘匆匆赶来说:“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王仲轻描淡写答:“没以后了。”
姑娘急忙说:“我以后再也不打你耳光了。”
王仲冷笑问:“还会有以后吗?”
姑娘愣了,脸色大变。
她恼火着说:“什么东西!给你脸不要脸,还真以为本姑娘没人要了,死赖着你不成?不就挨我一耳光吗?想挨的人多着呢!”
王仲轻蔑着说:“找愿挨你耳光的人玩去吧!”
我连忙劝道:“别火,都别火,要冷静,慢慢说——”
哪知,王仲“刷”地站起来朝我吼:“说个屁啊!你会跟你祖宗谈恋爱吗?”
后来,王仲就跟那摇钱树姑娘黄了。
后来,王仲告诉我,因为一小争执,那姑娘就怒不可遏地给了他一耳光,之前受的窝囊气,就更别提了。
我问王仲:“那你干过她吗?”
“没干过。什么意思啊,你?”
“那不太亏了,亏大了!”我给了他一后脑勺。
“怎么个亏法儿?”
“摇钱树倒了,天鹅屁完了,腥都没沾过,还挨一耳光,这还不够亏吗?”
说完,我们一起哈哈大笑,一直到天亮。
想想那时,我们一起喝酒的日子,几乎都是快乐,即便是忧伤之后。
而现在呢?唉——
哥们啊,快点儿把酒带来吧。
半个小时后,王仲终于回来。令我诧异的是,他身后居然跟着一姑娘。
“贺小兰,本市一中的英语教师,学校里,还有个职务——校团委书记,”王仲微笑着介绍。
说实话,那姑娘根本谈不上漂亮,但却把我看傻了。我揉揉眼睛,然后赶紧上去要握手:“你不会是他半路上刚认识的吧?”
哪知,王仲一把推开我的手:“去,我女朋友的手也摸不得。”
我笑:“你他妈真小肚饥肠,还记着呢?”
我想起那会儿,王仲要和小邵握手时,也这么被我推了的。
“我能不记得?”王仲转过身,然后对那姑娘说,“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兄弟。”
贺小兰挺大方地笑着说了句:“你好。”
后来,偷偷问王仲:“怎么这么快?从没听你说过啊?”
而他淡淡地说:“回国时认识的,特实在一姑娘。”
“怪不得你要想起穆丹那姑娘,是说又刨到一金坛子了?”
“你能不能不俗啊?她绝对不是摇钱树,但人透好,我把自己交给她了。”
“那么,例假没来的德国土著姑娘呢?”
“忘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