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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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年一度的《经验与教训》交流,本意是为了表彰一些分公司的负责人和业务代表,却冠以年度工作总结的帽子,总是那么让人觉得不舒服。

    而且,受表彰的多是些溜须拍马之徒。换句话说,所谓表彰就是要你像某人学习,学习他无才无能却巧于专营。而那些奋斗在一线却不善于表达的员工,几乎不会跟表彰沾边。我自然跟他们都不同。

    我不会如前者那样蝇营狗苟,也不会如后者那样泰然处之。我更愿意不屑一顾,漠然置之,无论是专营还是工作。

    但这次不同了。我是说,我的心情还不错,至少不糟糕。

    最先上台发言的是黄海乳业的杨总。

    “感谢总公司领导给我这个机会,感谢周总的信任和支持——”

    我觉得她应该说没有周总就没有她,这样关系就更近了,让人觉得她就是周处红跟哪个女人生出来的。

    再有,我觉得周处红一定喝过她的奶水,要不后来她怎会说“那次,周总视察本公司后,称赞我的奶是‘放心奶’——”而周处红在听到她的发言后,认真地点了点有,意思是——确实是这样。

    台下有些骚动,有人忍俊不禁。

    “他喝过你的奶吗?”我笑着问身边的云。

    “你少来!”云也跟着笑。

    等她发言结束,台下掌声四起。周处红也在台中央跟着拍手,肥头大耳,活像一尊佛。缺陷是脑袋两旁还有少量头发。

    杨总从台上走下来时,我一直瞄着她的乳房看。那里并不突出,不像盛产奶水的地方。

    接着,其余公司负责人分别上台,谄媚的语气几乎如出一辙,却同样得到台下热烈而重复的掌声,会议室的气氛也热闹了好多。

    “下面,请晨光广告公司的云总上台来发言。该公司在她的领导下,取得了大家有目共睹的成绩。欢迎!”

    随着周处红铿锵有力的介绍,云缓缓起身,婀娜多姿又不失庄重地走到台上,然后在他的身旁坐下。会议室里,早已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不知是因为云是为数不多的分公司漂亮的负责人,还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云是周处红的多年地下老情人。反正,这阵掌声比之前所有的掌声要来得热烈,而且持续时间也更长,老久都不见要停的迹象。

    周处红轻轻压了压手掌,示意大家可以停止鼓掌了。

    于是,云开始发言,在极安静的空间里,用她十分甜美的嗓音,涤荡着在场的每个男人的心。她的职业风范和从容淡定的神情,总能让你一眼感受到她的震撼,透露着成熟与魅力。恰到好处的言谈举止,到毫无做作的一颦一笑,又能给人以女人的温柔杀伤。

    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畏惧她!反正我不怕,从来不怕她。

    “年根岁末,能坐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分享总公司今年来取得的光荣和成就,我特别高兴。在此,请允许我先表达对总公司的美好祝福,祝愿总公司在周总英明地领导下,年年奔腾,成为黄海市一颗日不落的太阳——”

    我写开头这段文字时,还有些玩笑的意思。因此,用了“日不落的太阳”,重音也放在“日”上,想让周处红听得真切些。结果,云并未把重音放在“日”上,而是重读了“太阳”。因此,掌声顷刻又响,久久不得平息。

    云的发言在掌声后继续。

    “今年来,在兄弟公司的支持和带动下,我公司着眼市场实际需要,时刻牢记创业理念,不断更新广告思维,始终坚持以人为本、以实为本,实事求是地为好产品做好广告——”

    嗯?这是我写的稿子吗?

    云的发言到了中段,我感到了疑惑,并且越来越听不下去了。

    明明我列举了八大事故,追究了八大责任,忧虑了八大隐患,怎么全没有了踪影?云不会是拿错稿子了吧?

    很快,我排除了这种可能。这么重大的会议交流,云根本就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何况,我们之前已经有过交流,她还对我的“三八”总结给予了高度评价。眼前的她,侃侃而谈,根本就是准备充分。因此,完全可以排除她读错稿子的可能性。

    那么,只能说明她临时“调包”了,用她早已经准备好的稿子替换了我写的文字。

    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瞬间糟糕起来。我想起会议前,她跟我说的话,想起她那时是有些犹豫的。也许,她早就准备不用我写的稿子,而刻意瞒着我。

    不用就直接告诉我嘛,何必这样做作。要知道,为了写好这份年度总结,我花了整整两个晚上。

    再看台上的周处红和云,我立刻无限厌恶——

    我记得小贱人曾跟我说的话,她说云和周处红是多年的地下老情人,而且大家都这么说。

    眼前,两人并排坐在一起,肩膀都要靠着肩膀了。周处红反常地给云添茶,云停下发言,颔首致谢——

    再说,我写的稿子难道不对吗?有些问题虽然涉及到内部管理的层面,还牵扯出几个周处红的“跟屁虫”,但是他们胆大妄为已经严重挫伤了大家的积极性。随即带来的后果是出工不出力,出力必为利。

    部门之间的不协调、不合作,已经不是新鲜事情了;员工之间的猜斗、冷漠,已经司空见惯了;产品优劣的定义,已经极度模糊了;被投诉、糟举报,已经习以为常了。

    责任与义务,甚至良心,几乎丧失殆尽。公司上下,一切朝“钱”看,看准钱下手——给钱,咱就推磨,给多了,咱就使劲推,给海了,咱就使出鬼斧神工。一些部门主管更是明目张胆地捞外快、吃回扣,对手下员工的类似行为也是“睁眼瞎”,哪里还有什么社会责任和民众利益?

    尤其可怕的是,他们什么也不怕,似乎背后有座坚实的靠山。有个叫郑屠的主管,在客户怀疑他与媒体机构有着不正常的勾当时,居然轻蔑地说:“去吧,去投诉吧。我们云总的办公室在七楼。”

    以前,我也质疑过云。可她告诉我:“这些事情,等你坐到相应的位置,再来质疑我吧。”当然,这是在我们还处于地球两极的时候。

    后来的回答,只是无奈:“有些事情,你不了解具体情况,还是不要多问为好。再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合理的,你要听话,不能固执。”

    想到这里,我后悔了——后悔自己来到这里,参加这个所谓的“经验与教训”的交流,而且还目睹了一幕惺惺作态。更重要的是,我被欺骗了,被一个我以为已经为之感动的女人。

    你被耍了!我在想。

    这时,云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朝我这里扫描了一眼。我毫不示弱地迎上去。

    奇怪?她的眼神居然在躲闪,虽然我尚不确定是否含有抱歉的意思。换句话说,我并未从她刚才的眼神里,读到自己希望看到的虚伪。

    是的,在周处红皮笑肉不笑的映衬下,云的脸上有了一丝幽怨,并让我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复杂。

    我掏出手机,然后飞快地舞动手指,打出了几个字——何必呢?我是你的小丑吗?

    接着,发送出去。

    云身体略微一颤,就继续着发言,直到台下发出第三次热烈而汹涌的掌声。

    我想,她把手机调到震动了。

    再坐到我身边时,她已经不说话了,只低头从包里取出手机默默地翻看。

    回去的路上,我们谁也不愿意主动说话,尴尬极了。她默默地开着车,我默默地抽烟,看着窗外,仿佛各自藏着心思。

    车到人民路高架桥时,云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去喝杯咖啡吧,好吗?”

    “算了,我想回去了。”在她面前,我总要表现出孩子气。

    “我有话要跟你说,你不要总这么孩子气。”

    “那就在这里说吧,”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其实,也没有说的必要。”

    “你生气了?”她也看着我。

    “没有,一点都没有。”

    “真的?呵呵——”

    “停车——”

    听到她的笑,我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尖利的刹车声响起。云用力地踩住刹车,惊得我几乎要撞破前面的挡风玻璃。

    “你疯了?”

    也许是我那声喊已经类似于咆哮吧。

    “不,我没疯,只想下车。”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儿,听我给你解释?”

    “不,我不想听。不过,你的发言很精彩,我被你折服了。”说着,我按下了车门的保险开关。

    “不,胜,你要听我一句解释。给我两分钟,好吗?如果之后,你还是要下车,我不拦你。但现在不行。”

    “成,说吧,我听。”

    “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按照你写的意思发言,可是那与整个会议气氛不吻合。本来就是一个形式的东西,我们为什么要刻意制造冲突呢?”

    “冲突?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那样写?为什么还夸我说写得不错?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可笑吗?我难道是你的小丑吗?一边温柔地说什么你自由了,一边却要给我戴上手铐和脚镣。”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本来,我想给你解释的,但想想还是等等吧,我决定在会议结束后再说。听着,我确实是把你的原稿送周总审阅了,但他否定了,说得重新准备稿子。于是,我连夜自己写稿——”

    “又是他!他是你谁啊?偶像还是情人?”

    我有些不可理喻。

    仿佛就在一秒间,云失控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