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神台上一个破瓮里的水胡乱洗了把脸,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过来,此时福伯已经在庙门口架起了一个简陋的灶台,煮起了热汤,看到福伯那布满沧桑的皱纹他的心里又是一酸,“福伯,今后您就多歇着点,我没那么金贵!”
“不省事的,不省事的,少爷你第一次出远门,怕是别熬坏了身子!”福伯嘴上说着不碍事,但心里还是暖乎乎的,自打家中剧变以来,少爷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懂事了不说,还知道关心下人,要是老天长眼能让他看到少爷将杨家重新立起来他就死而无憾了。
杨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往灶台里添着柴火,心里却是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堵得慌,这种舐犊的情感直接触动到了他内心深处。
早饭吃得很简单,是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叶子混合身上带的糙麦干粮,吃起来糠巴巴的有些粘口,味道也不怎么好,但为了免去福伯的担忧,杨渺也装作若无其事的硬塞了两碗下去,这也更加刺激了他要改善当前恶劣状况的欲望。
吃完之后两人再次踏上了去虞城的路上,这个季节正是春耕的季节,官道两旁的田地里都是郁郁青青的一片,杨渺突然感觉背上痒痒的,一摸竟是脱了不少的痂,看来经过昨天这长距离的一段时间赶路,身上筋络已经完全活动开了,身上瘀青的地方估计也应该散了不少。
赶到虞城县外的驿站时福伯停了下来,杨渺蓦然抬头,发现天色已经是接近暮色,虞城县距离应天府大概五十里地,算了算时间从清晨到现在差不多将近十多个小时,难怪小腿肌肉又酸又疼。
福伯将背上的行囊掂了掂,道:“少爷,前面就是虞城监外的驿站了,就在这儿落脚吧,明儿再去交押,日子还早,交押也不急在一时。”
杨渺点了点头,“那咱们先去探探情况!”
驿站并不大,也就是一个方型的小堡,四角插着黑旗,虞城监是应天府下属畿县,一般来说都驿站也是属于厢军系统,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个驿站是属于步驿还是马递铺,来到驿站的大门口,福伯小心朝里面喊道:“有人么?”
“谁!”一个沧桑而又宏厚的声音响起,将杨渺吓了一跳。
福伯上前回答道:“是前来交押的配军军士,天色已晚,想要在贵所借住一宿。”
“破落户,新犯就新犯,还军士,还胆敢在我驿站前瞎咧咧!”随着那个宏厚声音的临近,一个高大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只是这人走路一跛一跛,原来却是个身后残疾之人,早听说过禁军中又不少人因为老弱残疾而‘下放’到地方充任厢军,看来这大汉也应该是这类的老军汉。
临到跟前,杨渺又不由的被残跛大汉的相貌给吓了一跳,粗犷,而且脸上纵横着两道长长的疤痕,身上隐隐有种看不见的煞气,加上那高出他一个头的壮硕身形,在这半黑的晚上显得格外的碜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上过沙场见过血的人物。
借着天空中昏暗的光线,那残跛大汉将门外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斜着眼对杨渺说道:“你是新犯?”
杨渺点了点头,目光一点不怯的迎了上去,他在小时候经常和这种‘武夫’打交道,深知和他们打交道的要领,那就是要豪爽和坦诚,越是抠抠索索的越会让他们反感,曾几何时他自己也是个武夫。
“细皮白嫩的,也能犯事?”残跛大汉脸上明显的挂着不屑。
福伯见这残跛大汉脸上不对,忙道:“军爷,我家少爷是良家人生,没犯罪,只不过是遭了责应罢了。”
“哼,你们这等人家,遭了责应也是天罚!”残跛军汉依旧没给杨渺好脸色看,只是稍稍让开了一个侧身,“进来吧,今晚你们就睡在柴房里。”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福伯见杨渺脸色僵硬,以为他要发怒,赶忙上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给残跛军汉道谢不止,生怕小主人一时年轻气盛冲撞了这恶汉可就麻烦了。
进入驿站里面,杨渺这才发现这小小的驿站竟然是五脏俱全,马槽、烽火台、石锁、几种长短兵刃,他甚至还看到了一架制式床弩,这可让他对这个小驿站的主人也就是那个残跛军汉好奇了起来,虽说虞城是一个县监,但一般的驿站是不可能有这么完备的设施,这完全是按照边疆军的驿站设置来配备的。
“你们好好的呆在柴房中,不得随意行走,不然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残跛军汉恶狠狠的对两人说道。
“军汉大哥!”杨渺突然间叫住了残跛军汉。
“嗯!”残跛军汉眉头一凝,目光回到杨渺的身上,“何事?”
“敢问可否姓陈!”杨渺突然叫住他也是有用意的,他想到的是驿站这个位置的重要性,这个时代交通、通讯不发达,而驿站就承担了一个对外联络的窗口的作用,将来要做什么事和从商的话少不得要经过这道程序,现在不说打好关系起码也要做个铺垫。
“做甚?”残跛大汉对杨渺的‘大胆’有点惊奇,一般的不要说读书人,就算是厢军中的蛮横军士见了他都要怵上三分,眼前这细皮白嫩的小子仿佛一点也不怕他。
“小子姓杨,排行第五,我年少时曾随我父在边疆呆过一阵,一次游玩中不慎陷入一群契丹蛮人包围中,差点丧命,是一位军汉大哥舍命救我,他也因此腿上也中了几箭,多年未见,也不知现今如何了!”杨渺言语之间遗憾不已,这让福伯有些不解了,小主人是他从小照料着长大的,杨家这代人丁凋零,就算是老太爷在的时候也没舍得把少爷带到边疆去,更没听说过少爷落入过险境,难道是那年自己回家省亲的时候?
残跛军汉石虎眼皮动了动,那黑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随即有恢复那凶恶之状,不耐烦的说道:“还能如何,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快走,最瞧不得你这等酸腐文人的惺惺作态!”
“诶,多谢军爷,我们马上就进去!”一见这恶汉发火,福伯顿时又慌张了起来,赶忙拉着杨渺往角落的那间简陋柴房走去,生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唉!”杨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抬头遥望天空,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陈大哥现时过的可好,今生恐怕再不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了,若你也如这位大哥一般能够有个好安泊(居住),若是能将我的阳寿分一半与你,那我心愿也就足了!”
这话仿佛刺到了这残跛恶汉的痛处,脸上的肌肉颤了颤,眼中爆起一抹怨恨的神色,仿佛想起什么事情来,牙关咬得紧紧的,仿佛一只豹子,随时要爆起伤人。
“军爷,我们不借宿了,我们走,我们走!”福伯被小主人的执拗给急坏了,见恶汉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深沉了起来,赶忙拉着杨渺往外走去。“站住!”
恶汉的大喝声将福伯震得浑身发颤,他不是怕其他的什么,只是怕这恶汉伤到了小主人,紧紧的挡在他的身前,怕恶汉动手,而此时杨渺倒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他知道他赌对了,那恶汉语气中的细微变化瞒不过他的眼睛,起码可以肯定那恶汉对他们不会再存在什么恶意。
那恶汉沉了口气,降低了声量道:“进去歇息,今晚就住这儿吧,左边是厢房!”说完之后,恶汉转身就往回房的方向走去,这一巨大的转变让福伯吓得有点反应不过来,直愣愣的呆站在一旁。
临进正房的时候,那恶汉又转过身来道:“记住了,老子大名石虎,排行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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