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斜斜照进来。飘飘袅袅上升着的香雾的影子若有若无的印在纱幔上。广平王默不作声,踱到案前,伸手理了理净瓶里插着的几株腊梅。
“大哥,皇上怎么说?”
“皇上的意思,眼下还没这个必要。不过,父王当时也在场,是赞同了丞相的提议的。”
“哈!”建宁王一怔,轻声笑道,“他杨国忠不过是想趁机捞钱,父王倒凑得热闹。”
广平王略回过头,嗔怒着朝着建宁王看了一眼。建宁王嘴角一勾,笑道:“这消息不传出去便罢。长安有的是有钱人,若真是不许达官贵人出城,怕他们还当长安真守不住了,反而纷纷寻门路出去。长安几座城门都是高力士手下人看管,不会拗了丞相的面子,怕是出城的都得去相府门前拜拜。到时候,”均匀的墨眉下凤目扫过,“杨丞相就只管坐地收钱了。”
“二弟。”广平王沉声唤道,“怎么今天不见子岸。”
“他?昨晚被太子妃那么明敲暗打,这会多半在卫里。”说着迈到案前,随手翻着文卷,笑道,“大哥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广平王轻叹口气:“你求皇上准你查看往来公文奏章,今日皇上对父王提起,我才知道。依你看,眼下战局如何。”
“哥舒翰守潼关,倒真耐得住性子,之前看错了他。”建宁王翻了几翻,抬头望望广平王,“李光弼郭子仪在河东一带,绊住了安禄山手下大将史思明和不少兵马。安禄山本人居于洛阳,要说地利,西接长安,南通江淮,往北又有运河直通老家范阳,似是块宝地。不过,”忽的一顿,目光里一道狡黠闪过,“大哥,你怎么看。”
广平王一怔,见建宁王一脸的诡笑,心里蓦地一暖,温言道:“考教大哥呢?”
“表面上四通八达,事实上自顾不暇。”建宁王伸手抽了幅山河地理图,打开来转到广平王的方向,“大哥你看。安禄山主要兵力在河东,和李光弼二人交锋。太原附近,已尽被他占了,但若是顺势往西攻朔方,且不说兵马已经不足。一来粮草供应不上,二来需防朝廷调回安西、北庭、陇右三处屯兵。若是朝南攻打江淮,夺取钱粮,虽说江淮屯兵不足,但毕竟地势宽广,安禄山的胡兵又多不识水性,必不敢踏足。潼关天险,哥舒翰看上去倒还谨慎,一个多月来坚守不出。若安禄山真想集结兵力猛攻潼关,正面应付尚且不及,还要提防身后的李郭二人。只此一件,就足够他忌惮不敢动作。只要李郭能撑住,淮河一线加强防卫,潼关不失,”手指在黄河下游圈了一圈,“再于夏收之前派兵抢收此处粮草,安禄山大军供给一断,一年之内,必可破安贼。”
广平王默默一笑,手指轻移,点到了灞上:“在此处屯兵,如何?”
建宁王长眉一扬,向广平王瞥了一眼:“这里?灞上?”见广平王点头应了,不由轻吁了声,略带了试探般低声笑道:“怎么,大哥觉得哥舒翰不可靠?”
广平王淡淡笑笑:“如若潼关失守,灞上驻着一支军队,也好守卫京师。”
建宁王闻言怔得一怔,不再答话,只望着广平王不言。却见广平王仍是往常那副温润神情,目光在桌上的地理图上来回逡巡,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哥真只是为了,守卫京师?”
广平王不置可否,轻声应道:“依你之见呢。”
建宁王一顿,沉声答:“灞上就在长安东,一旦潼关失陷,若是此处有屯兵,似是能阻挡一阵。不过,”微一犹豫,续道“灞上高地,占了地利不假。但若潼关都被攻下了,这么个小小的高地,怕阻不了多少时候。”
广平王略一点头:“方才为什么说,我觉得哥舒翰不可靠?”
建宁王望望门外:“?儿正要说这个。哥舒翰本是胡人,早年在河西节度使王忠嗣手下做事,有知遇之恩。几年前王忠嗣莫名其妙被人参了一本,又莫名其妙的因此丢了官。哥舒翰虽然因此得以代领王忠嗣职权,但却不惜触犯龙颜,替王忠嗣当面保谏。”蓦地一声轻笑,“这事,大哥知道吧。”
广平王轻舒口气,不温不火的对上了投来的目光:“知道。”
“王忠嗣因为哥舒翰力谏,得以从宽发落。不过,?儿觉得,”稍一犹豫,还是说了出来,“哥舒翰多半因此存了对朝廷的疑心。”见广平王默不作声,续道,“若真在灞上屯兵,在他看来,潼关天险,灞上本无屯兵的必要。既然屯兵,怎能说朝廷不是有忌惮之心。”
眼看着广平王蹙了蹙眉头,重又舒展开,恢复了往常模样,摇了摇头轻声说:“今日我在皇上那里时,丞相请旨,请皇上准他挑选三千禁卫,严加训练,再招一万兵马,驻扎灞上,又各自举荐了将官率领。”说着一顿,“皇上已尽准了。”
建宁王一呆,忙问:“是杨丞相?不是大哥的意思?”
“父王没什么异议,而且我想,屯兵灞上就算无用,也不至于有害,便没有多说。怎么,不妥吗。”
建宁王摇摇头:“屯兵灞上乍一看似是无用,却能防哥舒翰投敌献关。方才?儿只道是大哥对他放心不下。原来是丞相。”顿了一顿,轻笑道,“不过,丞相若能想到这一层,也是奇了。怕多半不过是有亲信没处安插。这下一万兵马,又不用上阵厮杀,粮饷的肥水,可足的很了。”
这边说完,忽觉有人影遮在门口。一抬头,见是个宫女,摇摇摆摆的拜了,低着头柔声道:“大殿下,二殿下,太原来人,在露华亭,皇上让您二位过去。”
“露华亭?”广平王默不作声,建宁王抢先笑道,“皇上还传了谁去。”
“回二殿下话。”那宫女低眉顺目的应道,“皇上本来只传了大殿下。是贵妃娘娘说,多日不见二殿下了,让奴婢也将二殿下一并请来。”
建宁王细长的凤目扫过,轻笑道:“知道了,多谢你了。”看她悄无声息的退下,瞥一眼广平王,笑道,“太原来人,大哥觉得,会是什么消息。”
广平王正自出神,听建宁王问,随意一笑应道:“总不会是太原城陷了吧。”
“若是城陷,皇上哪能有心情在露华亭。”建宁王低声笑道,手上动作,收了摊在案上的地理图,一扬头望着广平王,“大哥少待,我去叫叶倾备马。”
不多时马匹被牵到门外。建宁王迈步出门,握着鞍鞯正要上马,忽的想起一事,忙回过头低声问:“大哥臂上……骑马要不要紧。”
阳光正暖。广平王微仰头看了看天,一撩前襟,人已端坐马上,目光温润,投向建宁王。
两人并辔而行,叶倾带着卫队随后,一路入了大明宫。才绕过含元殿,远远的就见前面几个公公引着一个士官打扮的书生,正急急的望后宫走。建宁王朝身边广平王一瞥,一夹马腹,几步追了上去。
领路的公公听见马蹄响,一回头见是建宁王,连忙躬身下拜,那士官也跟着跪倒。建宁王到了跟前,一把勒住马,看着那士官一点:“你是何人。”
眼见那士官从头到脚一身倒是新的,只是新的有些扎眼,怕是进宫前才换上的。听建宁王问话,当下大声应道:“微臣王其谦拜见大人。”
建宁王一声轻笑,一旁已有公公悄声告诉他建宁王身份。就见这王其谦哎呀一声,又拜了下去:“微臣不识得王爷金面,冲撞了王爷,死罪死罪。”
几句说的倒是谦卑,却扑面的土气。建宁王含笑抬手示意几人起来,悠然道:“既然自称微臣,在哪里供职,怎么本王倒不知道吏部还有你这个人在。”
王其谦爬起身来,拍了两下簇新的衣襟,眼睛一转,嘻笑了应道:“微臣……微臣是太原尹王承业王大人的家臣。吏部没有微臣的名字。”见建宁王长眉微扬,连忙补充道,“臣虽然……虽然不吃皇粮,但微臣此次进京,是奉我家王大人之命,是来做使臣,微臣做了使者,那微臣就是王大人,王大人就是微臣,故而,故而斗胆,自称微臣。”
建宁王哈的笑出声来。叶倾跟着广平王也到了近前。待王其谦拜过了广平王,建宁王瞅着王其谦神色,轻笑道:“你家王大人命你这次入京,所为何事?”
见那王其谦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得意,大声道:“我……回禀王爷,我家王大人命微臣入京,一来给皇上呈上奏章,二来,我家大人俘获了安禄山的副将何千年,又俘获了贼人的金吾将军高邈,微臣此次前来,不为别事,专为押送二人入京,听候皇上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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