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做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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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来追杀徐虔的三十人都是刚刚进入军营的新兵蛋子,还记得刚来的时候老兵们都不和我们说话,只有一个同乡的老兵告诉我们,经过几次战斗活下来的让人才有资格被视为战友,因为在这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他们看惯了死亡,见多了昨天一起吃饭打屁的兄弟第二天尸骨无存。所以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自己为他留血挡刀的,如果你注定活不久,那你最好孤独地上路。

    新兵是最容易死的,对于这句话,我毫不怀疑。看看身边的人,一场战斗之后竟有这么多人手上没有一丝血腥,会有许多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这是我心里泛起的感觉。

    爷爷说的没错,事实上,许多事情爷爷说的都是对的,这一点在我成年之后越发地明白。也许是上天容不得有人如此地看透了它所制定的规则,所以在爷爷刚刚六十岁时让他走了,也是,如果什么都知道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村子了的狗大都是看家守院的狼狗,很少有四处游荡的癞皮狗。所以小时候我一直想知道逼急了的癞皮狗是什么样的,却苦于没有找到,后来慢慢地也忘了。当我再想起来的时候,我才明白这癞皮狗确实很,比熊瞎子,花斑老虎狠多了。

    月亮刚刚爬上来,天还没有完全黑,没有晚霞的晴天往往如此,天还没黑月亮就急不可待地爬上天空。

    月光照射下的血竟是这般的色彩,暗红还有着些许银色的浮晕,就像琉璃灯下翡翠杯中的葡萄酒。是一种动人心魄的色泽。

    被逼到无路的徐虔,果然如一只癞皮狗般亮出了他的獠牙,猝然间的回马,长剑狠狠地劈刺,最前的两个人便惨叫着落马,受惊的马匹跃起的马蹄恰恰落在一人的腹上,血水如同月夜盛放的玫瑰,有着妖异的颜色。

    第一次直面生死的人,首次见到鲜血这般近距离地绽开常常会不知所措,一愣神之间倒下的便是三个,四个,五个,我并没有上前,只是漠然地在一旁静静地等待机会,没有穿盔甲,一剑便足以致命,我要活下去,不管用什么代价。

    在被鲜血刺激的惊慌过去之后,士兵们慢慢恢复了冷静,不管什么事物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了,反观徐虔在接连夺取几人的生命之后,彻底地陷入了癫狂。

    上天要毁灭谁,必先教其疯狂。这也是那个坐着吸旱烟的爷爷告诉我的。

    终于在我那同来的老乡从马上跌落时,我发现了足以教徐虔身首异处的破绽,“碰”老乡的身体重重地落地,与此同时我的刀砍到了徐虔的咽喉,在徐虔脑袋沿脖颈断裂的时候,喷射出来的血浆将我的整张脸染红,血液顺着脸颊流淌,黏黏的,不是很舒服,但我很兴奋,我斩下了他的头颅,是的,是我,李德。

    低头看着业已断气的同乡,这些天的相处,我知道他是个流浪之人,没有家,没有亲人,甚至没有名字,于是我管他叫阿无,他便也这么认了。还记得我带来的衣服破了,还是他想办法找来针线帮我补好的。今天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便死了,连同另外几个我还没来得及记住名字的人。沙场上似乎总是这样,有些人注定生于无名,亦死于无名。

    阿无,你安心去吧,记住,来时不要再参军了,你不合适的。

    “徐虔已死,收兵。”高高地将拾起的头颅举起,这一刻的感觉令我忍不住地沉醉,原来振臂一呼的感觉是这般奇妙,看着刚刚脸上还写满恐惧的士卒们在我高呼中渐渐变得疯狂,一声声的山呼,接连不断,胜利原来是这样的令人难以自拔。

    “将军,幸不辱使,这是徐虔的头颅,请将军过目。”

    那一晚,从将军帐中出来,我知道,我距离家时对老爹说的话近了一大步。靠着徐虔的那颗头颅,将军擢我为陪戎校尉,从九品上,带领那般新招的护卫军。简而言之,我做官了。自此之后,普通的士兵们看见我都不自觉地为我让路,原来当官的感觉是这样的。

    翌日,杨范城破惨遭屠城的消息传到东安,元槐手中的酒杯不期然间坠地,白玉翡翠顷刻间支离破碎。

    “这,这,这么快?”嘴角抽动着,元槐伸出两截腊肠般的手指,还在不住地颤抖着,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和徐虔战死的消息之后,肥得两颊肉倒挂下来的脸霎时变成死灰。伴着筷箸落地之声,跌坐在座椅上。

    “完了,完了,这该怎么办,怎么办啊!”类似于屠城之类的消息,确实很容易打击对方对抗的决心。

    对于邰长风即将的攻势,元槐殊无把握,惊惶失措地拎起一个侍从的衣领,“告诉我,应该怎么办?说啊,我养你们干什么的,说啊。”

    如今的元槐只是个脑满肠肥的军阀,追想十多年之前,年方三十的元槐白手起家,在乡里召集五百人,自称辽东军,击溃盘踞辽东的契丹人,独占辽东,自封辽东节度使。然而十多年的酒色笙歌,早已磨平了这昔日东北汉子胸中一切的棱角,剩下的便只是人性最本质的劣根性,贪婪,胆小,畏首畏尾。

    “大人,既然敌之不过,不如投降,尚且可保全首领。”循声望去说话人乃是元槐一向亲近的谋士杨辞,此人见众坐举棋不定却无也无心战斗,第一个站出来鼓吹投降。

    “先生怕是只想着怎么保全自己的脑袋吧,众所皆知不战而降,可得优待,战后而降,首级多为不保,大哥你把五万人给我我帮你抵挡邰长风。”说话人声若洪钟,生得须髯冲天,身为彪悍,却是元槐的族弟元野,生性好斗,常于军中令士卒相斗,非有死伤而不乐。士卒多侧目而视,敢怒而不敢言。

    元槐看一眼族弟,再看看杨辞,心中自是有一番计较,思索片刻,回过头转向元野,很是气弱地问了句,“叔城啊,你有多大把握,可以挡住邰长风?”其实这句话完全是多余的,与其说是元槐相信元野可以击败邰长风,不如说是原野那句,战后而降,首级多位不保,尤其是邰长风多年来鬼军统帅的名号,投降,真的可以活命么?

    “师兄何时如此般畏首畏尾,大丈夫居天地之间,生死各安天命,但求心安耳。况世间安有必胜之战,同样亦无必败之局。”一番话说的荡气回肠,教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元槐似是有所感悟,转向杨辞,“子宇啊,都怪我当初糊涂,以为徐虔至少可以守住数月,届时我再死守东安,只到隆冬一至,魏军即退,谁知徐虔这厮如此不堪重用。唉早知今日,不如趁早投降。”原来说到底,元槐还是没有一点信心,让元野迎敌只是形势所逼,骑虎难下而已。

    杨辞似是早已有所准备,再次踏步上前娓娓而谈,“大人,我说投降并非直接竖起降蕃引颈就戮,依愚下之见,大人可自带家小于一半军队撤至卢平,留下元野将军在东安,守得住固然是好,守不住卢平据此路途遥远,更有山岭相阻,量邰长风不会追至,待其退后,大人自可向魏帝上书称臣。此法万无一失。只要看元野将军是否能够坚持到大人撤退到卢平了。”

    溺水之人,迷糊中看到一形似稻草之物即会紧抓不放,此时的元槐无异于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自然元槐也将这根稻草紧紧地卧在手中。

    是日夜晚,元槐自领妻小亲信,与两万军士和一月的粮草暗中向卢平退去,府中元字帅旗依旧高挂,只是府中之人已然不是元槐。临行时,元槐拍拍族弟的肩膀,“叔城啊,这里就靠你了,大哥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可这番话听在元野耳中越发地不是那么回事。在元野的心中自己的大哥一直是昔日纵马驰骋辽东的武将元槐,十几年的时间仿似一场虚无的梦境,梦醒之后,曾今自己崇敬的人,变作这般的陌生。

    这一晚,元野颁布禁酒令,自己却先在府中锁上房门,喝干了一坛,又一坛。元野知道剩下的士兵和粮草,根本守不了多久,自己能做的只是帮助族兄逃命而已。

    大哥,叔城在送你一坛,今日一别,你我怕要到来世再聚了。

    其实,元槐若是知道邰长风出征前拓跋雄说的话,他一定不会做出这番决定。那一天,在高城之上,拓跋雄迎着北风嘱咐邰长风。

    “长风啊,去辽东帮我把元槐的头提回来。”杀人,鬼军统帅历来未曾手软。

    可惜这句话元槐不知道,自然元野也不会知道。元野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他的族兄会比他先死。就在去卢平的路上。不知道元野那坛还未曾开封的祭亡酒还有没有机会喝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