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高欢的眼力，多少还是看得出来这座陪的应该都是楚国知名的儒者，气度不凡，看似随意的话语，试探中不失涵养，高的欢心里是很佩服的，应对也很是得体，对于酒文化，高欢还是有些功力的。倒也不是一帆风顺，席至中途，大部分人酒酣面赤之时，一年约双十的淡妆女子上来抚琴，高欢见其容貌虽然端庄，但实在没啥身材可言，也就没有在意，对正在退场的少女舞者倒是目送了一程，这倒不是高欢好色，也不是他有什么洛丽塔情节，只是刚才在飞速旋转中，少女那一双健康又修长的玉腿，让他颇有亲切感，就好象他前世在公车上偷看年轻女孩一样，感悟青春的美丽，却没了自己年华老去却事业失败的那种淡淡的悲伤。
鱼待诏一曲《明月升》奏完，众人如醉如痴，独高欢还在走神，初时大家并不觉得，毕竟高欢那副样子也可以说是陶醉于美妙的琴音，等大家纷纷表达完感受之后，高欢还是一副有所思的样子，不发一言，这时众人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其实来的这些人身份复杂，有诸流派学子、世家子弟、甚至还有一个南派道宗的弟子，任务也很简单，论才学也好，论道也罢，一定要压这北蛮子一头，说得简单点无非俩字“面子”。只是这个时代的坐而论道，失败的一方不但大失颜面，本派学说也将会一蹶不振，辩论的代价是如此之大，所以今日才没人愿打这个先锋，出来前师长们都是谆谆教诲过的：相机而动。都是人渣，说错了，应该都是人精，如果这高欢名不副实，痛打落水狗的太平拳二百五才不打呢，只是今日来的都是各家老成持重的，所以高欢才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高大人一言不发，难不成是鱼仙子的琴音不堪尊驾鉴赏吗！”说话的是一世家子弟。高欢见其目露凶光、手按剑柄心里着实吓了一跳，暗叹一句：偶像的力量也太他母亲的强大了，我咋走哪儿都能遇见白痴粉丝呢。
犯众怒的事，高欢是打死也不肯做的：“欢本俗人，虽不通音律，却也能从中偶得一、二妙处，适才犹觉鱼仙子之曲余音绕梁，恍如梦中，还望兄抬不要见怪啊。”一句话说得那世家子弟顿时没了脾气，这不是高欢本事，只是这世界没有余音绕梁一词，这四字判词足胜全场的溢美之誉，产生挫败感的不光是他，来人都为自己没有主动发难而暗自庆幸，高欢这人得门中有“德”长者来收拾。
就连鱼仙子听了，也抬头看了一眼高欢。低头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音律不过小巧技艺，如何当得起先生如此美誉呢。”高欢想不到竟是一个女子首先向自己发难，对这鱼仙子的勇气他是很欣赏的，他自己也有心为沈立的学说尽一份微薄的心力。与座之人也都好奇高欢将如何作答。
“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何者不足为道。”高欢这一句话是非常惊人的，如果联系到楚国的户籍制度，就说是大逆不道之言也不为过，单说这乐工便属贱籍，鱼仙子如果不是宫中的琴待诏，其身份比寻常的酒肆歌伎也高贵不了多少，主位上的沈立很后悔自己没准备清淡一些的水酒，鱼姬心里也很是后悔自己的一问，只是她不能不问，身不由己。
高欢不是愣头青，也不是哗众取宠的人，楚国的户籍制度他还是了解的，却是有备而来的：“楚乃泱泱上国，礼仪之邦。闻楚王以仁治国，以孝为民之根本，每逢太庙祭祖，献金玉、礼乐，其诚可感天地。如果音律只是小巧技艺，不足为道，安能献之？”听到这里沈立老先生总算松了口气，没人敢在这点上反驳高欢，如果要反驳，就要先承认楚王是个不孝之子，以低贱俗业应付先王、祖宗，没有人会嫌自己命长。只是沈立没想到高欢会说到自己。
“又如今日的东道雅主。沈老先生治学于民，创石液治墨之法，此大善之道也。”沈立一听，连称不敢当，他本心也确实认为这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尤其是大善之道的说法，高欢微微摇头：“沈老先生谦怀，欢仰慕不已。此法一出，天下不知少发多少水患，多少良田得沃，多少飞禽走兽能保有栖息之地，如此尚不能称之为道，欢敢问何者能为道？”见与座之人多是不以为然，高欢心中很是失望，其实这沈立沈老先生就说是国宝亦不为过，美玉放在眼前犹不能识，在这一刻，高欢是有些悲伤的，眼下这个大陆已经有了炮竹，这个民族日后的命运会如何呢，高欢不敢想。在这一刻，高欢是很痛恨宿命之说的，可是他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文科生，他做不出火枪，也改变不了历史，于是敏锐的洞察力就成了他内心痛苦的根源。
沈立心中觉得高欢是自己的知己，真正的知己，他是唯一真正懂以石液治墨能带来什么好处的，甚至比他自己理解的还要透彻。这一刻，他是真想留下这个年轻人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他不明白的是高欢如此年轻，为何脸上能有那么沧桑的表情。对鱼姬的再次发问，心中颇有些不快。鱼姬问的是，何谓琴道，高欢答自由。鱼姬再问，何谓自由。
鱼姬这无心的一问，高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是啊，什么才是自由？各类解释是很多的，只是都不适合眼下的情况，也不合他素日里的想法。拿起一杯酒，却很是停了一会儿：“如果说匹夫不可夺其志，代表了一个人的风骨，那么不干涉一个生命与人无害的行为，就可以说是自由。人世间最宝贵的莫过于此。”
整个宴席就只有鱼女士的三问。当然如果一定算上鱼女士粉丝的那句责问，也无不可，高欢觉得很寂寞，这是一种生命的呐喊却得不到回响的寂寞。说实话，怪不得那些才子们，主要是高欢说的话他们不太懂，毕竟自由这个词离他们是如此的遥远。
还是那些美酒佳肴，却已食之无味。
高欢倒是很期待酒宴结束后，自己与沈立老先生将会有怎样的交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