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高欢见这鱼待诏和自己一样死赖着不走,再想到沈老先生迟迟不语,心中已是猜出个八九,之所以如此,实出无奈.
由沈府管家引着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所在,月色中仔细看了看,竟是一间竹屋,上书静心二字,字体之端正平和,使观者一见心先静个七分,高欢暗赞不已.那管家离竹屋八九步远便停了,倒是沈老先生头前引着,高欢心神为字所夺,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
进了竹屋,一应摆设都是竹制品,陈设虽少,却让人生不出一丝简陋的感觉,让高欢觉得便如同在自家内宅一般舒服,一念至此,高欢才暗吃一惊,强行把注意力放到屋内之人的身上,是一极平常的女子,相貌平常,穿着平常,一身粗布衣裳,头上竟只有一根翠竹削的簪子,独这女子的姿态极不寻常,此时正在磨茶,如此平常的举动,却让高欢生了一种与多年好友一起闲坐的悠悠之感,未与之一言,却如同已有了一场至交知己间酣畅淋漓的高谈阔论.这种心灵感受让一向谨慎的高欢本能的警觉起来,无奈中只得将其妄想为后世的芙蓉姐姐,勉强定下了心神.
这女子烹好了茶,对沈老先生行了大礼,沈立这才开口:"此吾家二女,素日平淡惯了,失礼了."鱼待诏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一句:"原来竟是沈二小姐,有礼了."高欢从鱼待诏的举止言谈知其比自己也强不了多少,心中大感平衡了许多:"曾经听说技艺到了极至,便成大道,这话我是信的.但是以茶道让人心静神闲,如临神仙之境却还是欢平生的第一遭.如果沈老先生有闲,希望能教我一二."沈立的表情多少有些尴尬,高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看来这烹茶煮酒的本事,沈老先生是不会的,心里对这沈二小姐的茶道师傅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只是对无缘习得一二颇有些遗憾.沈二小姐把茶一一布下:"先生过奖了,您与鱼大家皆是当世雅致之人,今日之茶不过是适逢其时.家父素爱手谈,不如大家一边品茶一边弈棋可好?"
四人围棋,沈家父女猜先执黑先行,高欢鱼待诏执白,见楚国也不是座子制,高欢很开心.布局一过,各人棋力高下逐渐明了,四人中以高欢棋力最高(后世业余五段),沈二小姐高鱼待诏一筹排第二,嗜棋的沈老先生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棋力勉强算是个业余初段吧,高欢不想走出大胜负的局面,心里面点着目,手上下的多是补棋加厚的招法.中盘,一处战火突起,双方四块棋对杀,高欢开始觉得不对劲,他的上手方沈老一改棋风,轮到沈立老先生下便是打将之招,高欢不得不应,沈二小姐则对鱼待诏极尽断挖等手段,鱼待诏一着不慎,两颗重要的棋筋被吃,高欢使尽通身的解数活净了一块,另一块则勉强走成了劫活,活棋的代价是自己一方的无忧角被穿透,损失之大,非官子可以挽救,只得对鱼待诏报以歉意的一笑:"目数差得太大,我们投了吧."鱼姬回以一笑却是很坦然:"沈大人四人手谈有必胜之法,希望公子不要见怪."
高欢虽然从未下过四人围棋,但是田忌赛马的典故还是知道的,想了一想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沈立捋着花白的胡子也笑得象个孩子,看不出有一丝的难为情,人在真正快乐和悲伤时是最见真性情的.
净过了手,四人又品了一会儿茶,真是五内俱畅,只是碍于鱼待诏在,沈老先生和高欢都没有谈什么正事,彼此都不愿意因此给对方带来什么麻烦.
于是这个美好的夜晚就在沈家父子的拱手相送和高欢的躬身回礼中结束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