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往往会掏空一个人的心灵。
和从事刘丰的友谊,高欢是十分看重的,朋友也是讲缘分的,人与人之间美好的情感才是真正的财富,让人觉得温暖。当然高欢也非常喜欢黄金白银入手的那一丝微凉。
刘丰的家比起高欢住的小院还要略小一些,夫妻二人独住,连一个仆人也无,以书为朋,以琴为友,这份雅致,让已经习惯了封建腐朽的封建小贵族生活的高欢很是惭愧,每每与刘丰把酒言欢,刘丰盛赞高欢仁孝大才,高欢都有寻个地缝躲起的念头,奈何良朋挚友难寻,这小小的美中不足自然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高欢的不安源自于刘丰的反常,二人同为王宫内官,向来都不与外官和武将结交,这个共同点使得两人的交情由浅入深,彼此之间虽未明言,心中早已互相引为知己。夫妻也好,朋友也罢,都有互补一说,其实不然,爱情和友情的双方总因彼此某种本质上的相同,才能走向相知相处。刘丰长于高欢,故高欢尊呼其妻为嫂夫人,素日嫂夫人奉完素菜淡酒,总要抚曲蜀调,今日摆好酒菜只说二弟慢用,便浅施一礼而去,看来必有大事啊。高欢看了一眼刘丰,心中不安,想到小莲临出门的叮嘱,便只说兄长饮酒,忍住不问。内心不免有一些愧意。
这个世界的酒实在是过于清淡,高欢没有酒后失言的危险,也就没有了一醉解千愁的可能,事物总有它的两面性,概莫能免。刘丰酒到杯干,一小坛用完似乎已有醉意,神情苦闷至极,高欢长叹一声:“兄长有话不妨直言,子和又(刘丰字子和)何苦如此。”高欢对古代哥们之间的这种交流,觉得十分痛苦。
“奉孝贤弟!”刘子和顿时神采飞扬,一扫刚才的颓废神态,弟之高义了几句后仍没有完的架式,高欢一甩袖子,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要走了,刘丰这才一本正经起来。每有些事情商量,二人总要这么折腾一回,高欢已经习惯了。
刘丰不说还好,一说着实吓了高欢一跳。
三公子李木给刘丰送了一张大食国的毯子,见高欢神色平常,刘丰才一咬牙说了,据说这毯子本是大食国王室之物,当年大食使臣携其入楚交换八步明珠床,不想在燕地被马贼所夺,此后便没了消息。此物奇在虽寒冬腊月若人卧于其上,都觉如沐春风,实足是一件稀世宝物。
高欢立刻想到刘丰之妻向来体弱多病,大夏天受点早晚的凉风都能染上寒症,这件礼物对刘丰来说实在太具诱惑力了。问题是这么重的礼要拿什么去还?
刘丰苦着脸:“我不敢不收!又不能收!为之奈何?”
这看似矛盾的无奈话语,高欢体会颇深,他自己又何偿不是上了贼船,四顾茫茫,身不由己。刘丰便如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的一种人,家族式企业的财会人员,只是现在的情况更危险,作为李家的第一位笔墨从事,他知道的太多了,之所以一直是个小小的从事,不是刘丰才学平平,应是无人可代,自己或许还有年老身退的一天,而刘丰最好的结局就是老死在任上。
“虽说这世间的事绝不止是与非两个字就能简单分辨的,可是这礼物是退不了的,宫门守卫那一关就绝计过不去的,既如此,除了收下还能如何?”高欢是不敢说太子李燕已薨的,即便是对引为知己的刘丰,即便是刘丰可能也知道这个消息。虽说李木将要入楚为质,可高欢心中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位三公子最终会坐上勤政殿那个王座,尽管高欢本人非常讨厌凭感觉作判断,但这一次有些不同。
出于不想自己的好友涉险,高欢还是给了一个具有倾向性的选择。刘丰仿佛也解了烦恼,如释重负。两人又饮了一坛,高欢便欲告辞,刘丰再三挽留不住,忽然没头没脑的一句:“大长公主风化绝代,奉孝果然无意?”
听了这话,高欢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子和,我的事素日你是知道的,何必听信外边那些风言风语。”
刘丰脸上有一丝难过的表情一闪而过,这不免让高欢有些奇怪,及至门口,才听刘丰说道:“奉孝勿怪!只是今早王后娘娘赐了一张八步明珠床给大长公主殿下。”
“兄长,为之奈何?”这回轮到高欢计穷了。
“昨日城楼血战一日,贤弟深恐日后有失,母亲大人无人照顾,是以今日与谢莲小姐成亲,以全孝道,事急故万事从简。”刘丰侃侃而谈。
真是好哥们儿呀,高欢心里由衷的感叹了一句,谁再说儒生愚腐一准跟你急。当下二话不说,对刘丰深施一礼,转身就往家跑。
刘丰慢慢闭上眼睛,嘴角一丝苦涩浮过。
估摸着高欢出了大门,刘丰才转过身来,神色如常:“殿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