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入前院偏房,赵大正抱头蹲在地上,吓了高欢一大跳,好不容易组织的安慰话语忘了个干净。赵大哽咽了一声“大人”,就再也说不下去了。高欢略一踌躇,仍是迈步进了里间。
赵大的儿子赵金直挺挺躺在榻上,心口上是一枝长箭,赵大嫂死死抱住儿子,嘴里喃喃着:“别拔,大夫没来可不敢拔,拔了你弟弟便救不活了。”高欢黯然退了出来,任何语言在这里都是苍白无力的,这种伤痛或许只有时间才能够抚慰。
赵大是寡言少语的老实人,高欢不免有些尴尬,正想暂且回去谋个主意,赵银自里间走出来:“大人。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高欢听了一皱眉头直言相问,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赵金还未到束发之年,他又曾和北城巡城司的司将大人打过招呼,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赵银眼圈一红,说了仔细。原来是赵金担心母亲的安危,找了些昔日在城外住时邻人家相熟的孩子,一起虚报了年岁,专替母亲这一边的伙房往城上送粥饼吃食,哪曾想就中了流矢。
高欢一时无语,世事无常,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吧,连上天也嫉妒这孩子的才能。总要替这家拿个主意才是:“现在只怕是有银子也买不到棺木,一会儿你去找柳五,我院中的那两棵大树,任伐一棵,请匠人作好将这孩子收敛起来,再给你母亲找个大夫看看,你只说是我府中请,一应开支用度只管找莲小姐就是了。”
高欢说完起身便要离去,赵银那边扑嗵一下跪下:“大人的恩德,有如江河。小女此生一定会回报大人!天地作证,必不负此言!”
闻听此言,高欢不禁有些意外,回头看了看这颇有英气的姑娘,出于礼貌回了句:“我相信你!好生照顾你的母亲。”心中暗想:如果是想以身相许您还是免了吧。
有谁能比得上小莲呢?相爱的男女除了彼此,眼里再没有其他。
听着远近的牵肠哭声,高欢既悲且忧,瘟疫两个字在脑海中晃来晃去,这可怎么得了啊,一个处置不当,便是城外的敌人退了,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人类彼此之间的残酷杀戮,难道说是造物主永恒的诅咒吗?是对所谓拥有最高智慧生命的一种无言的嘲弄。人类的光辉历史,有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深埋,战争总能为胜利者带来巨大的利益,英雄伟人们的传说也激励着雄心勃勃的后代。
也许人类最终的毁灭,也将是人类自己一手发动的某场战争。
如果提出火葬的建议,自己终有一日会万劫不复,高欢非常清楚这一点。崇高二字向来与高欢沾不上边,便想攀个远亲也是不能的。人的本质都是自私的。若是自己孤独一人还好说些,死便死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母亲和小莲呢?无论他怎样选择,对她们来说都是一个攸关死生的威胁,人力在这一刻渺小得可悲。
回到书房的高欢,象一只痛苦的蚂蚁,在火锅中挣扎着。
小莲默默端了茶进来,静静坐下。
这是小莲在用行动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陪着自己。高欢一下子平静下来:“你烹的茶总是特别的香,便是小蛮也比不上的。”
“这道茶却是小蛮亲手为公子所烹。”
高欢面不改色:“难道由你亲手端来,就能有此异香!我可要瞧个仔细才行。”
这等深厚的功力,饶是小莲见多识广仍是一下子腾红了整张小脸:“没个正经的,难不成这脸上也是能顶盔贯甲的,我倒是才要瞧个仔细才对。”
悻悻收回那只充满激情的手,高欢努力摆出一副阳光笑脸,深情望着小莲的眼睛,虽然外人看了或许有些狰狞恐怖之感,在小莲处倒是屡试不爽,未偿一败,在高欢看来,一个好用的方法永远也不会过时。就算自己现在长着一张钟楼怪人先生的脸,在小莲眼里也是潘安、宋玉一般。爱情绝对是盲目的,高欢对这个评价坚信不移。
小莲对望了一会儿,倒底败下阵来。
定了定神才低头小声说道:“刘丰先生私邀公子过府说话。”
高欢闻言心中一惊。
“刘丰先生向来淡泊,非大事必不会如此,总是去的好。”小莲抬头望着高欢:“身为女子本不该如此大胆,只是郎今日心神浮动,万不可与人谋断。”
高欢重重点了一下头:“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担心。”小莲莺声“嗯”一下,嗯得高欢心象被猫挠了一下。
小莲一边帮高欢换上平常衣服,一边说道:“前院赵家的事,我自会请了夫人后办得妥当得体,夫人宽厚善良,风水树的事不难办。夫人和我求得都是你的平安,那些身外之物和富贵诰命都不及这一条的一毫。”
高欢猛转身,紧紧抱住小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