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太子的奏章,李昊虽面不改色,手上却微微抖了一下。问了仔细,又知道孟长史此刻正带着那位斥侯长就在宫外候命,便褒奖了太子和高欢几句,起身上朝。
早朝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大臣们照例向国王陛下上奏、进言。诸事完毕,百官只等下朝之时,李昊才轻描淡写一句:米斯百万大军,不日即到,卿等以为如何。一语说完,满殿鸦雀无声。不论文武,心中都是暗自叫苦,不少人已是做了脚底抹油的准备。
心里怎么想无关紧要,嘴上要如何说可是个大问题。勤政殿上很快乱成一锅粥,众说纷纭。武将们虽说观点并不统一,大体上都是誓死相抗。燕将、胡将力主进攻,其中尤以一个名叫德脱的胡族武将观点最为大胆,德脱说白胡行军打仗与大陆五胡有所不同,五胡出征,向来只带三月粮草,粮草耗尽就以人为食,食尽则退兵。白胡则有粮草接济,虽说数量不足以支持全军所需,但城外的百姓可补其缺,所以固守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他建议主力骑军负责袭扰米斯大军,迟缓米斯人的围城时间。自己曾在征北部做过千夫丈,熟悉道路,愿带本部偏师断其粮道,这样,敌人来的军队数量越多,退兵的时间就会越快。
德脱无疑也是个老实人。难道满朝文武还比上你一个胡儿吗?他的建议遭到了文官猛烈的抨击。大唐的精锐骑军只有一万,步军不足十万,要怎样才能在百万敌军中行动自如?一旦陷入重围,后果谁来担当?米斯人的粮队有多少军队护送你知道吗?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过是一个胡将,让我们怎么相信你?最后的疑问大家虽都没说,但彼此心知肚明。
李昊亦厉声喝斥荒唐,德脱只得无奈退下。
楚、蜀两系的武将多为步军将领,虽然渴望以军功光耀自己的家族祖先,但面对如此庞大的敌人,不免有些底气不足,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大唐的粮食储备充足,就连固守的信心也谈不上。
文官们的观点表面上看还是不错的。一个投降派也没有,向白胡投降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这个道理恐怕一头猪都明白。谁敢说投降二字,不用等米斯人来,国王陛下就会砍了你的脑袋,养头猪还能吃肉呢,作人怎么着也得比猪的智商要高点。楚系的文官势力,力主迁都。建议渡过母河,买也好,打也罢,能占块地盘建城就行,为此,主动向国王献金的官员极其踊跃,毕竟能继续在大唐为官总是好的,只要继续当官,还怕没油水可捞吗?
蜀系的文官虽然一样踊跃献金,却是力主死守太平城,这里面有太子府孟长史的因素,但影响不是很大。政治斗争的特点注定了他们要这样选择,两个不同派系,只要你说东,我一定会说西,只有这样,弱势的一方才会有翻身的机会。出乎意料的是,楚系文官的领头羊,大司徒孔崇和蜀系文官的观点,大同小异。
大司徒孔崇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的言论在失去楚系官员支持的同时,也不会获得蜀系官员的好感,十足的猪八戒照镜子。孔崇是当世大儒,是有真本事的,绝非一个浅薄书生,在他看来,迁都的确是可以苟安一时,却永远失去了争霸天下的可能,在尽失民心、军心的同时,也会得罪楚、蜀两国,如此大唐的灭亡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自己的同僚是可以继续到他国生存的,或为官、或为民,可他孔崇自己呢,贵为大唐的宰辅,有何颜面再到他国为官。至于抛弃自己的理想,干脆隐姓埋名在某地苟活,他不是没闪过这个念头,只是一想到那种寂寞就有生不如死之感,既如此,只有赌上一回。
勤政殿上文武百官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李昊大怒。誓言死守。令大司徒孔崇起草政令,于城外居住的百姓可自行决定去留,不会以此为罪。孔崇大惊,再三苦谏不为李昊所纳,只得无奈领命。
早朝散后,各派武将中的领袖人物为内禁卫暗留宫中,德脱也在其中,文官中则只留了孔崇一人。
高欢此时已为宁后派人带至天一阁,看摆设象是国王的书房,中间一面墙上盖着红布,高欢猜测大概是军事地图之类的,再不就是国王陛下的豪言壮语。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人来,心中不免焦躁。
给自己上茶水点心的宫女,很是丰满。高欢暗想:若是自己的小莲有这般身材,只怕现在孩子已经是满地跑了。
想到对方宫女的身份,忙收起心中杂念,正襟安坐。
枯坐了大半日,高欢强忍睡意,打起十二分精神,万一是国主召见,自己如何应对还是个大问题,世上真的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吗?即便有,也是属于高欢所未知的领域。一个经典的战例不但需要己方的精心策划,更需要敌人肯配合,永远不要企望对方的统兵大将会是赵括那样的草包。按悲观主义理论,还是做好面对孙武先生的准备为好。
随同国王陛下进来的足有十多号人。虽看得高欢一愣,还是连忙起身行礼。
李昊略一摆手,笑着说先生无须多礼,让大家各自安坐。高欢心中一动,先生这两个字,陛下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对自己说过了。
德脱嫌武将一边人多,坐得很不舒服,跑过来和高欢坐在一块,憨憨一笑。高欢经历过宗哲之事后,对胡族汉子的憨笑多少是有点心理阴影的,虽如此,还是回了德脱一个善意的微笑。
须不知德脱心中极为感动。
李昊暗观德脱举动,心中略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