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姐身边的四个老人家,年纪看起来也就四、五十岁左右,但高欢瞧不出深浅。虽然不象李仙子那样蒙着脸,但也没有后世武侠作品中所描述的那样,太阳穴高高隆起,只眼睛很是有神,偶而看自己一眼,有被一刀迎面劈来的感觉。在家中,福伯的眼睛有时也让高欢有这样的感受,这多多少少让高欢心里有些底气不足。走起路,总觉得腿肚子上的筋在跳集体舞。
七人行至离山脚二、三里远的时候。遇一荷锄而来的老者,老者虽满脸皱纹,却洋溢着淳朴的山民气息。待走得近了,老者主动搭话:“贵客想是远道而来,不知欲往何处?”杨怡还施一礼:“见过老人家。我等乃是楚国行商,当不得贵字。只是听闻龙门有强盗出没,想来看看可否寻道绕行,还请老人家指点一、二。”老者忙摆手:“老朽不过山野草民,如何敢称指点二字。不过老朽自祖上便世代在此种地为生,从未听说龙门有过强盗,只是今年,后山说是来了一吃人怪物,害了许多性命,是以我等乡民具不敢再去后山砍材、采药。小姐饶道而行,大善。沿龙门往西北走二百里地,便是官路,虽费些时日,倒也稳妥。若小姐想细问,前面山脚处有一草屋,主人姓胡,乡民都唤作胡二哥,最是憨厚、热心,可去找他询问。”说完老者拱手告辞,杨幺本想送串制钱答谢,老者连连摆手,径自去了。
一行人走到山脚。远远看见一个小草屋,炊烟袅袅,想是那胡二哥正生火做饭。杨怡和大家商议一番,大家都认为若按高欢所言,今日恐有雷雨,不宜做何举动。四位老人家想去山上看看地势、环境,杨怡再三叮嘱不可到后山探查,在山顶上先看个大概就可以了,一个时辰后于山脚汇合,回去再从长计议。说完自己带着李仙子和高欢往前面草屋走去,四位老人家则往山上奔去。高欢回头看时,只见不过几个弹指,四个身形便消失在山林之中,心中暗呼:真是高手!想起前世的自己,不过三十几岁,上个楼都呼哧带喘的,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对龙门之行的前景倒是乐观了一些。
草屋。前世的高欢在童年时期是住过几年的,所以看着眼前的黄土坯、篱笆墙,大感亲切。圆木半刨做的门是开着的,院中正烤着一只野兔的,便应是那老农口中的胡二哥了。高欢知道这时该自己说话,哪有让姐姐和陌生男子搭话的道理,正拱手欲语,那胡二哥正巧抬头,高欢看他一张四方脸,浓眉大眼,长得竟是和自己前世的大哥有几分相象之处,心中更添亲切之感。到是胡二哥先开的口,声音洪亮:“公子、小姐若不嫌俺家中简陋,只管院中说话。”高欢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毕竟盯着人家傻看了一会儿:“这位大哥,如此那就打扰了。”
院中零散地放了几个树墩。杨怡和高欢骨子里都是随性之人,杨怡随手略拂了拂便坐下,高欢虽是学那家传功法有些时日,仍是初窥门径,今日又走了远路,更是一屁股坐在树墩上,不想再动。只李仙子静静站在杨怡身后。胡二哥的牙很白,笑起来很憨厚,高欢心里给的评价就是笑得很阳光。又是胡二哥先开口:“俺这里没什么好招待贵客的,若公子不嫌俺这吃食粗鄙,不妨偿上一偿。”说完将烤好的野兔递了过来。高欢也是饿了,加上也确实很久没有吃过烧烤了,难免口水爆涨,便称过谢,撕了只前腿一边愤力泄洪一边含糊着问:“真是失礼了!这位大哥想来就是胡二哥了,我和姐姐本是楚国行商,来姜国买些草药、皮子,到了这龙门山才知有怪兽阻路,方才有一老丈指点,说胡二哥最是热心,是以特来问问仔细。”胡二哥憨憨笑着:“公子说的定是崔老伯。此处原来叫作七家脸儿,公子问脸是何意,俺也不知道,反正祖祖辈辈都这么叫。只是后山自出了怪物后,有五家已搬到别处,俺家和崔老伯家都是穷得贼都不肯来的,想搬也搬不起。公子所问之事,因俺只敢在前山砍柴、打猎,也不知道个究竟。这后山还真是去不得的,可邪乎着呢,反正俺是宁肯碰熊瞎子,也不去的。若公子想绕道,那俺倒是路熟得很。”杨怡忽然问了一句:“胡二哥,若是我们姐弟请您作商队向导,不知能否答应。”胡二哥有些腼腆:“为人引路,俺本不该支吾推辞。只是去年冬里,崔老伯家儿子染伤寒死了,那崔大娘哭得眼睛都快瞎了,镇上的大夫开的方子要半吊钱,实在用不起。若小姐、公子肯赏,那俺就答应。”
一席话听得高欢眼泪差点没下来。古代劳动人民真是太可爱、太可敬了,那指路老者家贫如洗,却坚决不收姐姐那串铜钱;这胡二哥如果不是为了崔大娘的眼疾,绝对是免费带路,那可是二百里地啊,可不近乎啊。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出差,去的还是一知名都市,被一臂带袖标的老爷子指了条反道,都是北方人,不存在沟通问题,自己也是礼貌有加,于是信以为真。要说出租车的司机那真是讲究,一直快干到城边时,问了句你再说下到底去哪,然后挑头开始往回开,到了目的地一看计价器:214块。司机大哥看高欢一脸猪肝色,觉得还是乘客的身体健康要紧,大方豪爽地抹了14块零头。临走一句:嘿!哥们!下次问路您可得搂准了。话毕电闪而去。高欢那次创下的出租车发票记录,一直到他来到这个世界前,全公司在八年里无人能破。壮哉!
高欢每情绪激动,必有惊人之举。当然不比上次对柳絮姑娘那般豪爽,只是将自己装着散碎银两的布袋塞给胡二哥:“请务必收下!算是我们姐弟二人一点心意。”胡二哥一愣:“公子宅心仁厚,俺感激不尽。俺已经说了,为公子、小姐引路只收半吊钱,这半两银子俺厚颜收下,其他还请公子收回。崔老伯必不会收的。公子如此善待俺们这些山野贱民实在受不起。”高欢一时感慨万千,随口说了句:这世上的众生,无论华夷贵贱,不过都是受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在滚滚红尘中身不由已而已。
胡二哥好象对高欢的胡言乱语有些感触:“公子,俺在此,令姐用饭未免有不便之处。俺还是到山上打几只兔子,砍些柴回来。屋中还有些粥,用完也无须等俺,不妨自去。明日俺就在家中等候公子、小姐。”说完拿了斧头、绳子出门上山去了。
见胡二哥走得远了。杨怡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此人如何?”高欢正不解,李仙子那边回了一句:“看不出来。不过此人没有内家功法是一定的,木柴的断口也瞧不出什么。只一点,此人在院中时,我心中总有不适之感。”杨怡一下笑了:“姐姐素日看我这弟弟不也是常有不适之感。单单只是凭着力气、宝刀是作不得那许多惊天之事的,此人虽不足信,但如仙子所言,该不是那人。我们去屋中瞧瞧。”
启蒙主义哲学的最伟大之处,就是怀疑精神。高欢虽然非常认同这句话,可还是没有一同进屋。怎么看这胡二哥也不是一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至少那眼神对自己根本就没有压迫感。即便是强盗,了不起也就是个望风的。高欢站起身,草屋的窗户还没有糊上,通眼可见后院,好大一块石头,大概是从山上滚下,篱笆都倒了,这要是晚上砸进屋子,只怕今日便看不着这憨憨的胡二哥了。草民、贱民这些称呼里包含着怎样的辛酸啊!
对于事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进屋的和没进屋至少是有一个共同点的,就是这胡二哥并不是忽哲大汗的神秘后人,那个在龙门后山杀了不知多少高手的恶魔。日后自己若独自行商,定要聘这胡二哥做伙计头。忠厚、老实又不贪财,难得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