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但也得问问阿娇啊，万一她不愿意去，岂不是白说？”
“不用问，阿娇肯定愿意，前几天她还反问过我呢，她说：‘爸爸，私塾读完了，您送我去哪儿读书呀？’因为还没和你商量，我当时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地将她搪塞过去了。”
李玉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嘟嘟哝哝道：“好啦，好啦，明天再说吧，现在我要睡觉了，我好困哟！”
玉兰说罢，像往常一样把粉脸贴在沈儒轩的胸膛上，这姿式很舒服，加之真的有点困了，她很快就甜甜地睡着了。沈儒轩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右手搂着妻子丰腴的肩膀，左手握着她的一只玉手，痴迷地呼吸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醉人的雌性味儿，闭着眼睛想着心事。
今夜星光灿烂，湛碧瓦蓝的夜空上挂着一轮冰清玉洁的月亮，如水的月光，笼罩着锦绣乾坤。好一个宁静美丽的夜晚啊！
第二天早上，吃饭前，李玉兰把女儿拉到一边，悄悄问道：“阿娇，爸爸妈妈打算把你送到外地去读书，你愿意吗？”
阿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欢快娇嗔地回答：“我愿意，我愿意！只要能读书，去哪儿我都愿意。”
老太太似乎听到了阿娇的话，坐在饭桌前，打个哈哈说：“吃饭了，吃饭了！你们两母女在一边嘀咕些什么呀？有话当着大家说……”
“奶奶，奶奶！我告诉您，我妈说要送我去外地读书呢！”
“去哪儿？”
“大概是去昆明吧。不过，还没有决定呢，所以没有告诉您……”沈儒轩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观察母亲的表情，一边又向她老人家讲一些读书好的大道理，说阿娇如何聪明，不读书太可惜啦，把她送到外面去读书对于父母亲来说，也是非常的不舍，但对于阿娇来说读书是何等的重要。
不等儿子把话说完，老太太就“吧嗒”一声，把刚刚端起的一碗饭放回了桌子上，起身拄着拐棍摇摇晃晃地出去了。
沈儒轩夫妇知道老太太生气了，赶忙追出去，把老太太搀扶回来，一叠连声地安慰她――
“娘，您别生气，别生气！这事八字换没一撇呢，只是说说而已，不一定去，不一定去！”
“妈，儒轩说的没错，只是说说而已，其实不一定去，我们沈家就这一个女儿，我们也舍不得她离开啊！再说，真的要走，也得您老人家同意，是不是？唉，还是吃饭吧，再不吃菜都凉了，这事以后再说。吃饭，吃饭！”
“以后也不许说！一个小姑娘家，把她送到昆明去，相隔千里之遥，孤零零的，万一学校不好好照管她，受冷挨饿，被人欺负了，你不心疼？要读书，我也不反对，县太爷不是要筹办国立中学吗，还要聘请儒轩当校长呢，为什么就不能在永平读？一句话，要送阿娇到昆明读书，我不答应。”
“好好好，不去了，不去了，真的不去了！娘，您别生气了，盛夏溽暑，不要伤了身体。”沈儒轩无奈，只得来个缓兵之计，等老太太心平气和之后，再请刘镇长来劝说她。
阿娇很懂事，见老太太生气了，连忙端了碗饭，拿起筷子夹了些菜递给奶奶，娇滴滴地说：“奶奶，阿娇不走，阿娇离不开奶奶。来来来，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我陪您去李奶奶家走走，前几天我遇到李奶奶了，她说好久不见您了，怪想您的，叫我搀扶您过去她家哩！”
老太太这才端起碗来吃饭，一边吃，一边嘀咕：“还是阿娇听话啊，奶奶没白疼你，真是奶奶的乖孙女！嗯，这个李老太太也七十多了吧，我好几天没见她了，也怪想她的，吃了饭，阿娇带我去看看她吧。”李老太太是沈老太太家乡儿时的伙伴，从小就要好，二人一同嫁到了菜园街，就更加相好了，年轻时互相来往密切。最近几年，因两个人都老了，走路不太方便，加之相距大概有半里之遥，疏于来往，但彼此都挂念着对方。
一家人，谁也不再言语了，都在埋头吃饭。吃完饭，阿娇帮妈妈收洗好碗筷，才搀扶着老太太出门去看李老太太。临走时，玉兰拿了点钱给阿娇，叫她买点水果捎给李老太太。
过了几天，刘老镇长来沈家拜访了，提来许多礼物，一进门就和老太太亲热，说是特意来看望老太太，顺便带点礼物来。
老太太似乎预感到他要来似的，而且知道是为了啥事。寒暄过后，老太太开门见山地说：“大兄弟，我知道你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你就阴沟里拖竹竿――直来直去，别搞弯弯绕。这些年来，我们沈家没落了，你一直关照着俺们，嫂子我心里记着呢。唉，嫂子我老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无法报答刘家了，这些恩德呀，就让后辈们来报吧。今天，嫂子就把丑话说在前面，无论你说什么事，嫂子都会依你，但有一件事，我是绝不会依你的，你说了也枉然。”
刘镇长尴尬地笑了笑，托了托鼻子上的秀朗眼镜，嗫嚅了小半天，才绕着圈子说：“哎呀，大嫂子，你这么说，就惭愧死我了！过去沈家对我刘家恩重如山，我们又何曾报答？儒轩贤侄本来在外面飞黄腾达，但为了照顾老太太，弃官回家，这是大孝啊，乡亲们谁不崇敬？如今，沈家稍嫌清贫，我刘家略尽绵力，帮助一下沈家，这是理所当然之事，老太太怎么说要报答？要报答，那是我刘家报答沈家才对啊！大兄弟我也是黄土都埋到脖子上的人了，现在还一直感到歉疚呢，因为对大嫂子你照顾不周，照顾不周啊！”
刘镇长知道老太太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故意环顾左右而言他，先不提阿娇读书的事。
刘镇长饶着三寸不烂之舌，和老太太东拉西扯，把老太太逗高兴了，才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刘镇长说：“大嫂啊，我跟你说件事。阿娇这孩子，天生聪明伶俐、头脑机敏、思想活跃，若给她提供良好的教育，将来必然能成为女中豪杰。对了，她不是八月十五生的吗，只要让她读书，以后她的前途呀，就像八月十五晚上的那轮月亮――光明得很！”
老太太似乎早有准备，用简短、阴沉的语调说：“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把儿孙做远忧。大道理，儒轩和玉兰已经和我讲了不少了，我坚决不同意。今天你也不用多说，我看这样吧，让阿娇自己来决定吧，她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
众人一听，喜出望外，老太太终于开窍了。刘镇长兴奋地叫：“阿娇，阿娇！快出来，你说，你说！去还是不去？”
阿娇羞答答地出来了，站在众人面前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含着眼泪斩钉切铁地说：“我决定不去了！刘爷爷，爸爸，妈妈，谢谢您们的美意，但我真的不能去。我奶奶老了，需要人照顾，您们知道，她老人家近几年得了白内障，眼睛看不见，走路也比以前摇晃了，我必须留下来照顾奶奶……”
“哎哟，阿娇，你真是奶奶的好孙女呀，奶奶没白疼你啊！”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带着喜悠悠的口气说，“阿娇，拐棍，走走走，咱奶孙俩去李老太太家走走，她都快不行了，能看一回是一回喽！”
阿娇将拐棍递给奶奶，搀扶着她摇摇晃晃地往李老奶奶家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