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希拉里从冰冷的睡梦中醒来,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躺着另外四个正在熟睡的队员。就在刚才,他好像在睡梦中听到帐篷外有一些奇怪的响动,外面的风雪两天来没有停止过,不过他听到的动静并不是强风在空旷处的那种凄历的呼啸声,那更象是某种有节奏的脚步声。希拉里很自然地联想起自己服役时,值勤士官在简易营房外炎热的沙地里走来做去时发出的那种单调的声音。
“不过,这里的海拔有五千三百米,是一个连鸟都飞不到的地方,所以没有什么可胡思乱想的。”
他一边在睡袋里小心地翻了个身,彻骨的寒冷使希拉里无法入睡,他的充气睡垫好像有点问题总是慢慢地漏气。油灯里微弱的火苗伴随着外面的风声闪烁起舞,于是那种几乎察觉不到的声响再次在他的脑海里响起,缓慢而有节奏,似乎就在帐蓬外不远处。
“也许是一只雪豹。雪豹有可能跑到这样的高度,虽然这里没有任合猎物,不过猫科动物总是有一点好奇心,它们经常会尾随登山者到营地,顺便查看一下人类留下的垃圾!”希拉里心里瞎想着。
过了一会儿埃德蒙希拉里渐渐忘记了冻得发麻的双脚,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又有了一些睡意,于是敢紧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不再思考任合事情。很快他又回到了冰冷琐碎的梦境中,他的梦境都是一些诸如雪崩或者铝钩崩断接着头朝下坠落的片断,作为老资格的登山家他不会被这些梦境吓醒,相反地,他一直都靠这些梦排遣内心的焦虑和恐惧。
早上六点,风声变小了,帐篷外下起了小雨,希拉里已经睡得很死了。挑夫诺查丹增被一泡尿憋醒了。穿戴整齐出去撒泡尿是一件麻烦的事,但是丹增犹豫了一刻钟还是钻出睡袋,第一个走出帐篷。他想着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走了几步他发现营地外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是碍于光线不好看不太
清,于是又多走了几步。
地上有一行浅浅的脚印,看起来像人的脚印,他很疑惑,这肯定不是其它登队员们或是自己在前一天留下的,那样的话会被夜晚的雪完全遮盖住。丹增慢慢走了过去,这分明是光着脚留下的脚印,而且尺寸非常的大,大到超出了常识。他蹲下看了一会儿,周围寂静无声,营地里所有的帐篷都从里面系得紧紧的,看上去死气沉沉的,里面的人大概还都没醒来。
丹增只能听到四周雨水落在雪地上那种轻微而密集的沙沙声,蹲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稍有些头晕,思维变得有些迟钝,或许是高海拔带来的暂时性血压偏低的症状,实际上5千3百米对诺查丹增而言并不算什么高海拔,只是有一件事骗不了自己罢了:“如果有谁蠢到在四月份光着脚在这一带雪地里走上几分钟,那么这个蠢货的几个脚趾一定会被冻坏到非切除不可的地步。”
但是眼前的这道大脚印却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绕着营地走了半圈,然后就径直朝着珠穆拉马峰上跑去了。丹增心想这件事还是交给白人自己来看着办的好,于是他倒退回帐篷叫醒了其他几个人。
二十分钟以后,死寂的营地里开始慢慢活跃起来,几个英国人端着茶杯开始聚集到这行脚印旁边,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大多数尼伯尔人只是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的看,他们对英国人如此的轻松甚至有些兴奋地讨论这些大脚印感到很意外:“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一定是昏了头了。”
队长约翰亨特刚刚按他在军队时的作息时间起了床,正在洗脸,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亨特上校平时总绷着个脸,所以有热闹看的时候自然就没有哪个不识趣的人想去告诉他一下。
“这肯定不是雪豹留下的,虽然雪豹的脚印也很大,但是并不是那么的长,也没有尾巴拖过雪地时的痕迹,事实上这更象是……”希拉里皱着眉头没有接着说下去。他三十来岁头发乱蓬蓬的,长着一张布满了皱纹的长脸,看上去他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我同意!肯定也不是雪山顶上的女神留下的,她们不该长这么大的脚。”旁边的乔治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队长约翰亨特这时才意识到外面好像出了什么状况,看到有人聚在一起,这让他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亨特装着很随意的样子走到人群边上,向那行脚印投去了旁人察觉不到的一撇。他偷偷听了一会队员们的谈话,然后拨开外围的尼伯尔脚夫,往前凑了几步,就像一个无声无息的鬼魂一样站到在希拉里的身旁。此时希拉里正在自言自语,语气充满了不确定。亨特蹲下身子在希拉里耳边小声说:
“我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你不要声张,那样会吓倒尼伯尔人的。”
希拉里抬头看到了亨特上校,愣了一下:
“我会镇定的上校,你可以信任我。”
“我来告诉你吧,这是本地的一种奇怪的动物,三十年来一直和我们捉迷藏,它们对我们的登山活动很有兴趣,喜欢躲在暗处看,皇家地理协会历年的登山报告上提到过这种神秘的动物几次。”
“报告?我怎么从未看到过?”
“因为这种事总是被隐瞒起来,这座山远比你我想象的更神秘。”
“为什么要隐瞒这种事?”
“因为,本地人认为它们为女神守护着这一带的七座雪山,会降下雪崩,有几次……登山队确实就碰到了雪崩,有很多人死在山上,我想隐瞒这些事只是为了不使迷信的当地脚夫胡思乱想,他们总是把不相干的事从超自然的角度瞎联系。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永远也到不了那里!”说到这里,约翰瞄了一眼蓝天映衬下的那座清晰而又遥远的白色山峰,她一直就在那里。
“你知道跟这些人打交道并不容易,他们有时候说女神就住在山顶上,或者干脆把雪山本身看作女神,我们唯一能说服夏尔巴人的办法就是加倍给钱,这使他们感觉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于是整天神神叨叨的害怕受到女神的惩罚。”亨特一个人说个不停,但是嗓门压低得只有希拉里才听得到。
“你怕脚印会让脚夫会哗变?”
“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他们会丢下行李逃下山去。他们才不管该死的白人为每一次探险花费了多大的财力。”
希拉里知道队长说的有些道理,他来过尼伯尔三次,了解这些纯朴而又一根筋的夏尔巴人,如果不控制言论,事情很有可能会向坏的方向演变。
希拉里微微侧过身体说道:“我想,今天早上我听到的轻微动静是真实的,并不是我臆想中的,我们今天早上被这种动物监视过一段时间。”
亨特点头表示同意。希拉里觉得队长本人对脚印和怪兽的了解其实不少。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工作还是要稳住那些本地脚夫和向导,如果他们撂了挑子跑下山去就糟了。”约翰亨特冷冷地说道。
“我不能放任任何人无修止地谈论这件事,我不允许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情来破坏我们的工作。为了登上这座山,我们已经等候了足足两年。”上校补充道。
做为1953年英国冲击珠穆拉马峰的营地总指挥,约翰亨特上校承担着很重大的责任,对于整个英国登山队而言,现在是创造世界纪录最好的时机。
一年前瑞士人也是从这个营地出发差点就获得了成功,可惜在最后的数百米遇上了坏天气。可以说,瑞士人已经留下了一条完整的通道通向8560米平台,他们的留下的绳索和几处断崖处安装的梯子。英国登山队只要顺着瑞士人的路线,多带些绳索,再加上一些耐心就很有可能能走的更远。
三十年以来,英国人在这座山上死伤累累,可能比别的西方国家登山队的牺牲人数总和还多。英国人如果最终无法第一个登上珠峰,就好像无法完成前辈牺牲者们留下的历史史命似的。
也许深一层的思考,这还预示着整个帝国的衰落,反正亨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