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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带越收越紧,看似柔弱无力的海藻,此时却恰似精铁锁链,坚固异常,牢不可脱。
“蝼蚁之力,何必再做无谓抵抗?!你们愈是用力挣扎便捆得愈紧。”
易凡、绛宁闻言便不再挣动,藻带果真不再收束,但就算如此,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龙女却不知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他二人,想到这儿,不禁浑身悚然。
甬道中倏然散出一阵灿灿华光,两个背着两片硕大彩贝的蚌精婢女,播撒着花雨曼步而出,手中俱挽着一个竹篮,篮中盛满五色花瓣,香馥四散。
随后便见那仙肌胜雪,宫鬓堆鸦,姿容冶艳的龙女――梦瑶公主,拖着一条珠绣长裙,冉冉迤逦而来,眼中饥色俨然,隐隐竟有冷血之感。
“今日既能得偿所愿,本宫便大施善心舞上一曲,尔等虽死亦可瞑目矣。”
言罢,素手一挥,身后那两个婢女也不知何时处取来琴箫,琴音清妙,若流水铮淙;箫声幽?,若深潭荡音。
龙女伴着曲声翩翩起舞,?袖轻舒,长裙如幻飘飞,风流秀曼,盈盈似柳条随风,不胜柔弱,点足起落之间,珠喉轻啭,曼声唱道:“
落尽桃花时逝水,
芙蕖映日绯红。
清波潋滟水流东。
尘寰间万事,
默默合规中。
......”
伴着飘渺婉转的歌声,那坚毅万分的玉容也随之柔化,杀气消弭不复,代而换之是从未见过的娇艳容态,仿佛是另外一人!直让易凡、绛宁瞧得瞠目结舌,相视惑然不已。
一曲舞罢,梦瑶公主又复寒霜之态,口唇翕动,顿时神光湛然,一条光带纠缠蜿蜒而出,盘旋游荡,飘飘落入她手中,浑无重量。须臾之后,耀光消散,露出那本来面目,竟是一条如丝如绸,光润腻滑的华彩锦带。
锦带飘舞如剑之际,其上所绣龙凤纹饰犹如得灵活物,龙飞十地,凤舞九天,惟妙惟肖,令人望而惊叹。
绛宁一见便知是件龙宫异宝,绝不可小觑,怎奈一时挣脱不得,只得束手待毙,急切间转目看向易凡,他竟似仍迷醉于那一曲珠圆玉润的天音妙舞中,目光呆滞望着梦瑶公主,绛宁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气道:
“易凡,咱们俩要一命归西了!”
少年惊悚回神,惶惶之态尽入绛宁眼中,她心下无奈轻叹一声,忽而急中生智,暗骂自己犯蠢,唤出法宝‘生花妙笔’,从后悄然施法,解去龙女施法布下的束缚,为恐梦瑶公主起疑,面上不显露半分异样之色。
梦瑶公主双眉一横,目中锐气透出,向着那锦带中灌入真气,顿时宝光散射,柔软的锦带竟笔直如剑,仿似露出几分森森锋芒。梦瑶横“剑”当胸,傲然笑道:
“此物乃本宫秘宝,名唤‘天织锦’,刚柔相易,长短无方,威力无俦,尔等且受死罢!”
喝声未落,绛宁轻叱一声猛然脱出藻带困束,近乎偷袭先行出招,生花妙笔脱手而射,快逾惊电,避无可避。
梦瑶公主冷笑一声,一步不撤,手中劲力一起,天织锦劈面直刺,两件法宝相交,发出“叮”的一声清脆声响,极为刺耳,余韵不绝,悠悠回荡于这一方庭院之中。
乍一看来竟是平手,不分高下,绛宁心中却是暗凛:
“这法宝果真不凡,可凭真气任意曲折刚柔,以无可刁钻之角度攻敌不备,倘若方才她虚招惑敌,退而击之,我攻势一泄,必败无疑!”
两人各自收回法宝,蕴势蓄力,方才一交手略知对方深浅,脑中急思对敌之策,意在再分高下。
便在这情势危急,剑拔弩张之时,一个身着明黄贵袍,袖襟金缘,头戴金珠冕冠,的中年男子,捋着那及胸的长须,毫无征兆的自甬道内徐徐步出,英容之上神色自若,对那两个女子熟视无睹,不置一眼。
梦瑶公主的两名婢女见到他立时福身轻言道:
“龙王安康!”
易凡原本见梦瑶公主与绛宁势必一决生死,心中惴惴难安,急切间也不顾那藻带收束,奋力挣动,此时乍见一个华服男子悠然步入庭院,双目湛湛有神直视着他,又耳闻婢女呼他为“龙王”,心中兀地一跳:
“呀!他就是受万民乞拜,掌管赤江水域的龙王!怎的不似那些志异怪谭中的龙王那般龙头人身?......唔,果真书言不可尽信!”
少年此时此刻竟还分神遐思,怪念纷涌,实在也算是‘危中有悟’了。
梦瑶公主见父王到此,默默收回天织锦,绛宁亦随之收去生花妙笔,心中犹疑不定,不知赤江龙王意欲何为,一时不敢妄动,静观其变。
梦瑶公主轻哼一声,指着易凡、绛宁,忿忿道:
“父王,这二人便是损毁龙王像的罪魁祸首,待女儿将他们就地正法,以立龙威!”
孰料,龙王勃然改色道:
“瑶儿,不得无礼!这二位都是龙宫的座上宾,你身为公主,怎可行事如此莽撞,不守礼数,有失体统,还不道歉!”
如此一来,反倒将易凡、绛宁二人弄得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然。梦瑶公主不料惹来父亲一顿数落,满心郁懑,气急之下也不顾父王相唤,一跺脚转身扬长而去。
龙王望着她背影,抚着额头无奈摇头叹道:
“都几百岁了,怎还这么让我头疼!”
赤江龙王将易凡施法解下,带着二人缓步游览于龙宫诸景之中,二人初时尚存戒心,但见龙王如此殷勤待客,奉若上宾,渐渐抛去戒心,一心欣赏起此间的旷丽景致。又见龙王行止礼度俱备,受宠若惊之余,更是大发感慨!
“两位请看,此乃龙宫第一奇景――九龙争天!”
只见身周珊瑚堆压成山,海草飘?如舞,其中九座珊瑚极为耀目,清光烁烁,形似九条神龙腾飞冲天,争战于浩瀚长空,栩栩如生,令人不由击节赞叹自然造化之奇!
龙首高昂向天,口中清流喷射,九道清流会于中央明珠,日光透水漾漾而照,折射出似晶石般的奇彩微茫,绚逸多变,妙不可言。光彩转动之时,更是华丽引人。
易凡见此奇景又感怀龙王不计前嫌,盛意相待,心中多少有愧,不禁问道:
“龙王陛下,恕我冒昧,只是此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前些日,在下无意间冒犯庙中供奉的尊像,实在责无旁贷,您对此为何只字不提?”
“当日本王应邀出游不在宫中,不想竟发生这等大事。明儿、瑶儿自专之举实在小题大做,险些犯下天庭不赦的滔天大过!幸得你们以命相阻,方才逃过一劫,本王报恩尚且不及,何敢追究其责?!”
易凡闻言恍然大悟,原来龙宫受天庭管辖,自然行事要遵行天规,不可任意妄为,否则也要同世人触犯朝廷王法一般,受到刑罚。如此一来一窍百通,其后的事便都顺理成章了,可惜那个倔强好胜的梦瑶公主不解其中缘由,一意孤行,非要置易凡、绛宁二人于死地。
“既是如此,好叫龙王陛下得知,我等此来是随同一个丐帮的前辈而来,不知他现在何处?”
龙王得闻“丐帮前辈”,不禁一脸敬色,叹道:
“原是如此,本王也正奇你二人是如何入得这龙宫的,要知以凡人之躯若非修仙炼气之士,绝无法门探入水底,越过辟水罩,更遑论带着二人了,原来是他......”
易凡将如何来此之事尽数相告,又问及龙王知否知晓这位前辈的姓名,龙王却答非所问,让他们再去瞧瞧那辆载他二人来此的马车。绛宁思忆来路,找到了那处地方,然而,茫然四顾却并无马车,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二人不得其解。
“哈哈哈哈......那是敖兄以玄幻之术幻化而出的马车,为的是掩人耳目,好叫你二人不敢生疑。”
“敖兄?指的莫不是那位老前辈?”
“呃......正是!”
“来前我曾问他姓名,他却说了一字‘蛇’。”
龙王顿时苦笑一声,道:
“敖兄若是自比为蛇,那我岂不是成蚯蚓了。”
言语神态中多有钦佩之意,不想一个乞丐长老竟能让身为神明的赤江龙王道出如此谦逊之语。易凡、绛宁不由四目相视,目中都含惊色。
龙王似是觉出如此自谦略有不当,急急朝着水晶宫方向躬身打揖,恭声道:
“儿孙旭熠方才一时失言,有辱诸位先祖,还请赦罪!”
绛宁见此秀眉蹩起,略有所思般迟疑道:
“世人常道神仙家法力高深,长生不老,怎么也会死?”
龙王顿时大声笑了出来,便连长须亦颤颤不已,更将易凡震得耳中嗡鸣,只觉浑身不适,反观绛宁,却若无其事欹立一侧,凝神支颐而思,呆呆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所听闻的不过市井之谈罢了,若说的是那天上的神明亦或隐于海外仙岛的仙人,那自是永享天寿,福禄无尽,但若似我这等末流小神,至多也不过活上个千百载,终也要归于黄泉,否则又何须立太子呢。”
易凡听此“异谈”大为惊奇,未曾想,纵使是神仙,竟也有卑尊之差,看来无论是凡人亦或仙神都各有各的难处,却不知是什么使这浩渺天地,乾坤万物难以脱出这生克轮回之中。
龙王见易凡双眉不舒,似是遇上绝大难题,而绛宁则犹豫不决,似是难有决断,当即也缄口不言,静静观赏着远处那看了近千年,却始终不觉烦腻的辉煌宫殿,心中说不出的安宁......
易凡天性使然,对那些个三思不解其问的难题,毅然斩断思虑,不再多想,反倒得个一身舒坦。绛宁却心下不知在作何盘算,罕有的一脸庄正肃色,瞧来另有一番端丽韵致。
忽而,一个蚌精婢女急匆匆赶上前来,禀道:
“龙王,大事不好了!小姐正发脾气呢,奴婢们劝她不住,一时犯起狠来,有几个姐妹已经遭了毒手,如今寝宫被毁得只剩碎砖碎瓦了,您还是去看看吧!”
“唉!生了这么个女儿真是让我不得片刻安宁!”
易凡、绛宁尾随龙王前去一瞧,不禁吓了一跳,眼前赫然是一幅壮观惨烈的‘断壁残垣图’!墙壁尽碎,唯余几根兀自挺立的雕梁画栋,露出一丝原先的清贵气象,但梦瑶公主却并不在此处。
龙王不由问道:
“瑶儿呢?”
“方才还在这儿,现下却不知去那儿了,依奴婢猜想,约莫是在‘平波宫’吧!”
龙王微一颔首,转身直奔‘平波宫’,易凡心中竟生出一丝担忧,也随之而去,绛宁则面露不悦之色,老大不乐意的随在易凡身畔。
还未至‘平波宫’,便听一个女子凄婉歌声传来,满含幽怨之情,如怒如悲,似笑似泣,令人顿觉巨石压心,如负泰山之重。
龙王面容也惨澹无比,眼中竟尔落泪。
“瑶儿,你怎的还是这么放不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