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绪难羁,羽客酌酒一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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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期设下了不少伏笔,情节上冷月努力把持喜中带悲,悲中含喜的意味,努力呈现给大家一个正真“仙”、“侠”并重的古典仙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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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州城墙高伟雄壮,护城河更是宽逾数丈,官兵四布,戒备森严,料想如今太平盛世,既无内忧亦无外患,风调雨顺,四时安泰,既是如此,为何要布下这重重兵马倒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易凡牵着马自远处闲步而来,排着长队,一一经城门守卫盘查这才入城,一瞧官府檄文,才知自己来蜀州的那条道非官道,故而不时有歹人出没,轻则略受小伤,钱财被取,重则财命两空!蜀州太守有鉴于此,为防歹人杀人越货之后混入城中,故才重兵把守。

    少年顿时暗自悻悻,自己一路而来,既不失财,又未丢命,虽有惊险,但并无大碍,实在是时运极佳,不过遇上那个蛮不讲理的女子却实是惹人恼火!

    此时当务之急是寻个客栈安顿下,易凡问了几个路人,得知蜀州‘知味楼’大名鼎鼎,口碑颇著,便决意去那儿安顿,此来带了不少盘缠,足可大饱口福了。

    知味楼基业根深、名声大,楼阁自也不小,楼檐四角挑飞,外列朱漆大柱,高悬金漆匾额,匾额上那“知味?”三字,更是先皇在此处饱尝之后大加赞誉,特此题写,这酒楼也正是在这招牌之下,越发做大。

    易凡初入这等上等酒楼,颇有些不自在,毕竟“小人”做久了忽而变“大爷”,任谁也难以不存异感。

    小二见他虽衣袍布料并非上等绸缎,但仍旧勤谨的跑过来迎客。

    “嘿,这位客官,一看您就是远道而来,不知您是要吃饭还是打尖住店?”

    “闻听知味楼大名,特来一品此间名菜,再备一间上等房,今日我便在此休憩!”

    “好嘞!~来!客官里边请!”

    小二将易凡领至一处空桌,便让他去上几道招牌菜式,不过片刻菜肴便已上齐。

    “客官,您的菜齐了,您慢用!您的的客房为天子丙号房,待会儿若寻不到可由小的带路,小的这就下去了!”

    “恩,劳烦了!”

    易凡经此一番,有感“受宠若惊”,看来这知味楼之所以兴旺,不仅在于掌勺厨艺精湛,更在对待客人时,无分贵贱,一视同仁,皆奉为上宾,如此经营无怪壮大至此,果真行商有道!

    再瞧那桌上菜色,干烧鱼翅之鲜嫩,宫保鸡丁之香辣,鱼香肉丝之甜腻云云自不必多说,其中以一品熊掌尤为值得一提,咸鲜味美,色泽红亮,质地软糯,汁稠发亮,醇厚之味久久缠绵于口齿中,难以忘怀。

    易凡流连于佳肴珍馐,却不知吃的是何物,只待口福大饱之后方才唤来小二相询,本以为不过是些猪牛肉畜,不想竟是价高无比的熊掌!只此一顿饭钱便抵过常日吃的数十倍!

    易凡不由叫苦不迭,只怪点菜之时疏忽大意,如今凭着手头上仅剩的几两银子怕是出了蜀州后就要露宿街头了。

    少年懊悔之余,也知事已至此无法可施,便干脆进了客房安睡一觉。

    昨日夜深方才睡下,今晨又早起赶路,少年早已疲惫不堪,入了客房倒头便睡,这一睡,足足有三个时辰,到酉时这才醒来。

    排开窗扉,望着那一轮幽月,长叹一声,又见楼外夜市也如武定般喧嚷繁华,细听街上卖叫之声,不禁欣欣然,略整衣袍下楼去瞧瞧此处夜市。

    无所事事,满街逛荡,忽闻身侧一个娇媚声响起:

    “呦!这位公子来~来~来!入脂香楼品一品胭脂泪,享一享温柔乡......”

    易凡一听,心知是花楼,登时脸色臊红,不敢抬头,正欲快步离去。不想,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猛地一个趔癫,跌进了脂香楼。

    未及回神,便被几个女子拉拉扯扯,到一张空桌旁坐下,本想硬闯出去,但周围莺莺燕燕,花团锦簇,惟恐错手伤了她们,顿时踌躇难决。

    楼中老鸨认定这少年必是初来,有意讹他一笔赏银,暗下嘱咐姑娘们大肆劝酒。

    易凡本不想喝这花酒,但拗不过姑娘们屡屡进逼,唯有喝下,杯酒下肚,暖意上涌。他平日滴酒不沾,自然不胜酒力,但烟花之地,色做心、酒壮胆,最好做事了,迷糊间,不知怎的竟大违性情,搂着几个女子开怀豪饮。

    一众姑娘知他已然入彀,劝酒之声便渐渐稀落,但易凡却兀自不住自酌自饮,连饮三壶,腹中热气更甚,酒意上冲,辛辣刺鼻,一张脸更是红似熟果,憨态毕露。

    “来!姑娘们,再给这位公子唱几个小曲儿消闷解乏。”

    几位姑娘纷纷捧来琴箫牙板,整肃容色,歌吹弹唱起来,只听一女唱道:“

    愁眉展,

    凄怆不知年,

    落花渐去,

    空空院墙独徘徊。

    秋夜寒,

    望浩月长叹,

    悠悠之中,

    纤手卸妆苦难眠。

    钗头凤,

    红衣长衫迈梯台,

    纵身滑落,

    千年荡尽容颜倾。”

    这女子歌喉平平,但曲调、词意无不透出几分凄冷暗伤,易凡虽知她们将这曲子唱作艳曲,但那几分郁结不欢之意,却是真情流露,绝非乔装作致。

    其中一位娟秀女子见易凡身子摇摇不支,怜他一个少年郎被哄至花柳之中,便一把夺取酒壶,扶着他坐定,其余姐妹不知她这是为何,疑道:

    “含露妹妹,你这是作甚?”

    含露心怀不忍,便道出心中怜意,岂料其他姐妹大不乐意,竟去告诉老鸨,老鸨得知,立时领着几个龟公将含露扯出,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易凡不知为何,体内浓郁酒意骤然被消去,带着几分晕沉睁目一瞧,见方才陪酒的一位女子被殴,对她一个女子不但报以老拳,更兼翻踢辱骂,浑不将她当人相待,打得衣衫零碎,头破血流,而周围则尽是路人,冷眼旁观,无一人上前相阻,更有嬉笑之声,竟如此凉薄!

    易凡怒火中烧,不知如何,数丈之距,一步方出,霎时即至。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少年便出现在地上女子面前,也不待众人惊诧,易凡随手便是一拳,将几个龟公尽数击飞!

    “如此虐打一个弱女子你们于心何忍?!难道不怕出人命么?!”

    老鸨久经风尘,男子来此多是为了消遣寻欢,却从未见过会挺身护卫楼中女子的的客人,她虽是一楼之主,但少时也如寻常姑娘一般强颜欢笑,待客同欢,见易凡此为,心中多少也有些感触,又见易凡武艺如此,便挥着红巾翠袖遣去龟公,恬着脸向易凡道了个不是。

    易凡此时火气渐平,心中坎坷,自知此举不妥,楼中女子早已卖身,若无人赎身,便是老鸨的人,任打任骂,纵使死了也无人追究其责。如今,老鸨给了个台阶,易凡自也乐的顺着台阶下。

    待众人散去,那女子敛裙欠身向他道谢。

    “含露多谢公子相救,此恩或不敢忘,还请公子随我上楼,也好让妾服侍公子一夜之欢,姑且偿还公子。”

    易凡闻言又羞又怒,羞得是这女子说出的这番话不尴不尬,怒的是这女子将自己当作了风流贪色之人,全不顾他一番诚意。

    “不想在姑娘眼中易某竟如斯不堪,权当易某看走了!后会无期!”

    易凡愤然转身欲离,却被含露一把攥住手腕,只听她幽然叹道:

    “含露方才所言痴语,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不计。妾知公子高节,望公子听妾一语,往后遇事切勿不明利害便恃武扶倾,须知这浑浊世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公子常此执意孤行,纵有澄清宇内之能,只恐他日......”

    话未说完,含露自袖中取出一块绢帕,塞入易凡手中,而后便掩着脸匆匆回了楼中,没入熙攘客商之中,楼中传来的依旧是娇吟恰恰,但入了易凡耳中却一股苦涩之味......

    易凡默然木立良久,低头瞧着那块绢帕,只见上面绣着两行小字:

    “青衣朱唇妙纶手,蓬门几度为君开。”

    ......

    少年的盛烈游兴经脂香楼一事后荡然无存,而含露意味深长的劝言也使他如感失魂,心中的一腔热血,似遇寒成冰,久久难以舒缓。

    回到知味楼,才踏入后院,便闻一个清越超旷的长笛之声萦绕耳畔,带去忧念千条,洗彻心中驳杂,超脱爽然之感如久旱甘雨,沁入心脾。

    而酒楼中繁杂喧闹之声轻易被那笛声消弭,渐渐远去,吹散于风中......

    畅怀胸臆之余,也奇怪这笛声从何而来。

    少年闭目凝神,循声迈步,却不想这笛声竟是忽左忽右,飘移不定,令人难探出处。

    无奈之下索性不再寻这笛声源头,静静坐在院中石凳之上,聆听这妙籁天音,忘去生平一切荣辱得失,就这么静静安坐,徜徉于清宁之境中。

    直至四更天时,少年方才醒来,起身舒展身躯骤然觉出有些异样。

    抬头一望,天已蒙蒙微亮,夜色如幕布正悄然褪去,只是这浩浩天景距自己似是近了许多,不由置疑莫非天塌了?

    再瞧足下,赫然站在塔顶之上,俯身眺望,蜀州之景尽揽入眼中,房舍行人不啻于蝼蚁。少年仓皇间,足下一颤,顿时坠下些许碎瓦砖屑,更添胆寒!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我......”

    只听一个男子淡然道:

    “不必怕,这里是千佛舍利塔,坐下吧。”

    这男子之声分外耳熟,易凡转目望去,只见是个蓝袍男子,长袖负后,飘然立于塔尖,鬓旁银色如雪,随襟袍飞扬飘舞,恍若遗世独立、超然天地之仙客,欲登九重天。

    易凡为之气势所夺,竟出声不得,只得愣目而望,木讷万分。

    “唉......多少年了,每日观这日升日落早已厌了,却又总忍不住来看。每当日出之时,煌煌之正气便充塞于这万丈红尘,而日落之时,则秽气纷葩,无声而来,如此往复,更迭不休,恰如阴阳交泰,生化万物。”

    蓝袍男子蓦地顿住,洒然一笑,低头望着易凡,问道:

    “你明白么?”

    易凡自是不知所言,微微摇头。

    蓝跑男子却不在细说,只是望着漫天浮云,喟然长叹:

    “你生于贫穷市井,年少之时横祸迭起,却不怨天尤人,安然自足,实属不易,亦且正气内藏,不受尘垢所污,出淤泥而不染,更是异常难得。可惜,你还未能悟这世间所谓正邪是非,善恶对错,你执着于一道,而不通真道,当初我想阻你便是为此,但天意早定,你既选定这条道,那一路劫途就不可避免。切记,玄真之法,唯真唯道。”

    言毕,蓝袍男子探手取出一壶酒和一个酒杯,轻轻斟满,挥手一送,酒杯便飞至少年身前,悬于虚空。

    易凡不知何意,未及开口,便听那男子道:

    “你且将这浩瀚天穹看做绸被,这苍苍大地看做床榻,人生于天地之间,顶天而立地,何来自惭形秽、渺如尘土之感?应是万千豪气,雄心壮志!大好男儿秉天地而生,何惧风吹雨打,万劫缠身!心存不灭之正气,恣意行走天地之间,观山川名岳之钟灵造化,行济世之法以道求道,纵不可化解众生痴迷,亦可不愧于己,无所憾事!”

    易凡闻言,豪心顿起,气态焕然一新,真有再世为人之感!暗道:

    “此人说的不错,我不过略受小挫,不可因此退却,行我心中的正道,问心无愧,何必在乎世人眼目?!”

    想到此处,心结顿解,胸怀尽开,便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好酒!”

    少年欣然立起,长啸一声,却忘了身处何地,一时立之不稳,堪堪将摔落之际,身子不由自主又立稳了,易凡了然是那蓝袍男子所为,知他是奇人,意在开化自己,忙转身稽首打揖谢他赠酒。

    却听他笑道:

    “有何可谢之处?我不过是赠你一杯再寻常不过的水酒罢了,此酒淡淡无味,但若心境超然,这水酒便自也成了不俗的上平佳酿!”

    易凡只觉此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无不深意流露,便问道:

    “恕在下眼拙,初时不识高人,而今困虑尽解,还请阁下告之姓甚名谁,他日再遇也好相谢。”

    那蓝袍男子长笑道:

    “生来无名,去也无名,既是如此,何来姓名?你我有缘,同参一道,他日终会相遇。况且,你我数月之前早已见过,这么快便不记得了?再言昨夜,你非但静听我清笛之声,更能闻笛入定,实乃知音,片刻相逢足矣,后会有期!”

    而后,便听天边一声响彻云霄的清亮鹤唳骤起,云雾破开,一只硕大巨鹤,闲逸飞来。但见它头顶鲜红,通体雪白,金睛铁喙,双爪如钩,足有八九尺高下,两翅展开竟达一丈余,如此巨鹤只怕便是传说中的仙鹤了。

    仙鹤绕着宝塔盘亘飞舞,上起下落,显是颇为欢快。

    那蓝袍男子翩然浮起,徐徐飘落那仙鹤背上,也不转身,袍袖一挥,飞云四散,蓝袍身形乘驭着仙鹤远去,鹤翅舒张,劲风扑面,零落几羽轻毛,悠然舞荡......

    少年见此那男子骖鸾驭鹤之奇象,飘飘然有神仙之概,顿时心摇魄动,险险立足不稳,至此方悔为能向他学些仙术。

    但随即他便想起另一桩至为要紧的事,那便是――他仍身居高塔之顶,这要他如何下来!

    欲要呼喊,却只见眼前茫茫天际传来阵阵嘹亮之声:“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亦不悔。

    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

    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