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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医不能救无命,强梁不能与天争。
――《后汉书?苏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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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盘山虽不峻拔陡峭,却连绵起伏,南北延展数千里,望之不绝。
少年行于山中蹊径,蓊苁幽静,林叶葳蕤,穿林走兽倏然而过,在这寂然山林却听得分外明了。鸟音啼啭,应着和丽朝日,少年倍感清神。
放眼远望,风过阵阵,流翠绿林淘浪翻涌,旖旎景致,妙不可言。
少年初见此景之时意兴高涨,此时却忽而兴致缺缺,望着一山翠色,只是郁郁轻叹。
自离别武定县,易凡按着图上一路向北,如今以赶了一日路,途中未见人烟,入夜时也唯有露宿道旁山林,虽无人迹雕琢自有一番天然趣味,但旷寥一人,终究免不了有些寂寞。
晨光方现,他便策马上路,只盼早日到蜀州,一饱这蜀州的胜景古迹。
又行了整整两个时辰,隐见蜀州在望,易凡心中长吁:
“原来这曲盘山竟如此绵长,这次独身而来,入了城还需逗留一段时日为好,也不枉来此了。”
少年兀自欣喜之时,两个身影骤然从道两侧的林中窜出,兔起鹘落,显见是练有一身武艺的。
易凡为防撞伤那二人,急急扯住缰绳,止住马儿。
仔细一瞧,只见一胖一瘦两个中年汉子,袒胸露乳,满面虬须,各擎着两把铁斧。
只见那胖汉子,放出一声旱雷似得声响,厉声喝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刚说完,便见那个瘦汉子一拍那胖汉子的头,忿忿道:
“什么叫‘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难道这里就你一人啊?!难不成你想独吞!应该是‘此树是我俩栽,此路是我俩开’!真他奶奶的笨!”
那胖汉子闻言,蓦地憨笑起来,直称是。
易凡见此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己碰着了两个拦路强盗!
“呔!兀那小子,合该你时运不济,遇上我俩‘蜀州双侠’!奉劝你快些交出银子,少受些苦头,否则俺这一板斧上来,便让你身首异处!”
易凡心中好笑,分明是强盗,竟还自称“双侠”!真有些“恬不知耻”。
于是便打趣道:
“呃......两位大爷,莫非真是江湖传闻的‘蜀州双侠’?!”
一听这揶揄话儿,两个汉子还自以为“威名远播”,立时同声道:
“不错!我俩就是恃强凌弱,侠骨丹心,逼良为娼,无恶不作的‘蜀州双侠’!小子你既听说过我俩赫赫大名,我俩也不要你性命,银子交出来、走人!”
易凡也不下马,故作惶恐之态拱手道:
“两位大爷饶命!小子前日出门分文未带,全数落在了家中......我上有老下还未有小,还望两位大爷见容啊!......”
两个汉子面面相觑,猛然转身交头接耳,低声相议。许是二人天生话音惊人,或山间寂静,两人暗下说的这些话,一字不漏,悉数入了易凡耳中。
只听那胖汉子苦着脸道:
“大哥,那小子看着也不像什么有钱的主,不如就放他一马......”
“呸!瞧你这点出息!咱们在这儿蹲守了三天三夜,前番来个悍妇,我俩空负一身武艺,打个劫料想也不是什么难事,末了,就因为我俩生性怕女人,反倒被婆娘抢去二两银子!这次好不容易来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再让这煮熟的鸭子给飞了,咱俩就甭想在道上混了!俺就不信,这小子身上搜不出半两!”
易凡至此再也憋不住,顿时放声大笑,林静山幽,回荡四开。
两个汉子骤闻,俱都惊诧回头望着易凡,深感莫名。
“你大难临头了,还笑什么呢?!”
易凡强自忍住笑意,道:
“小子久仰二位大名,如今有幸亲眼目睹二位不凡气概,实在三生有幸,佩服万分,不知可否教我些武艺?”
瘦汉子鼠眼眯起,忖道:
“没听说过强盗打劫,被劫的还求强盗教他功夫的,不过看这小子可怜,又对我俩敬佩有加,姑且教他一招倒也无妨。”
心意一定,便喜道:
“教你武艺可以,不过......这个银两么......”
易凡暗自偷笑,取出五十文,哭诉道:
“这是小子全部家当了,两位大爷休嫌少,只因家境贫寒,实在没有闲钱了......”
瘦汉子暗道一声“晦气”便叫那胖汉子教易凡一招。
胖汉子摆开架子,粗声粗气道:
“小子,看好了!”
只见他蹲下马步,身子前倾,双掌运势,缓缓平推,头上隐见白雾蒸腾,这些还罢,再看面容,汗落如雨,粗眉紧皱,口舌外吐,颇为滑稽,怪异稀奇之处,让人哭笑不得。
易凡窃笑一声,返身上马,背起包裹,拱手道了声“多谢”正想脱身离去,却听那瘦汉子惊道:
“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敢骗我俩!你那包裹里装的什么?!”
易凡不愿再与二人周旋,马鞭一挥,马儿却不动分毫。再一瞧,但见那胖汉子单凭一臂便镇住了这匹马,心下甚为骇然,至此方知此人绝非作伪,而是真材实料,身怀绝技的强盗匪徒!
“呔!臭小子!受死!”
易凡惊恐万端,身子一时不稳,猛地从马背上跌落,瘦汉子扛着斧头当面劈来,眼见便要身首异处,忽听一个女子媚声远远传来:
“两个蠢驴还强盗呢,被个傻小子耍得团团转,呵呵,有趣!有趣!”
易凡与“蜀州双侠”不由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个身着广袖彩锦裙的韶媚女子娉娉莲步而来,秀曼都丽,气质华贵不凡。
入了易凡眼中多少觉得这女子有些熟悉,却一时记不起在哪儿见过,许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不过如此佳人倘若见得岂能轻易忘怀......
但这女子在“蜀州双侠”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直如嗜血猛兽,可怖无比!
瘦汉子打了个激灵,缓过神来,惊慌之下将手中铁斧随手一扔,转身便跑,但跑了几步,又回过身扯着那兀自呆唁不动的胖汉子,如一道风也似瞬间跑个没影,依稀可闻那瘦汉子还念叨着“悍妇”二字。
易凡虽然不解,但还是躬身打揖,道了声“在下易凡,多谢姑娘相救”。
那女子扑哧一笑走到他身前,奇道:
“我一个弱女子,何时有能耐救你了?你又为何向我道谢?”
“方才‘蜀州双侠’分明是被姑娘给吓......惊走的,若非如此,在下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
那女子柳眉倒竖,一双秀目死死瞪着易凡,佯怒道:
“这么说,是我貌丑不堪,惨不忍睹喽?!”
“这......在下绝无此意!”
易凡此时与她相距不过半丈,若是先前隔得甚远瞧不太清,此时可谓是分毫毕现!
越瞧越觉得这女子迥异胭脂俗粉,艳色之绝自不必说,但身上透出的那股清灵之气,却是生平罕见!
所说如此,心中那相识之感并不曾稍退,这点实是奇怪得紧。
“姑娘,敢问你我是否曾经见过?”
那女子随口道:
“未曾。不知公子何出此言?”
易凡不置可否,只得憨笑数声,道:
“无甚,只是目睹姑娘芳容,顿生似曾相识之感,这才出言相问,请恕在下冒昧。”
那女子蓦地寒声道:
“人海茫茫,来去匆匆,惊鸿一瞥,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公子这番话怕有不妥之嫌。”
少年自知方才问言被这位姑娘误认作浪薄亲近之语,不禁连声苦叹。
“在下无意冒犯,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为何要告诉你这衣冠禽兽?!”
易凡万万不曾料到自己在这眼前位佳人眼中竟会是――“衣冠禽兽”!
更不曾料到他一个看似淑雅的女子会有如许惊人之语!
易凡往日碍于家境种种赘累,故而遇事谦卑礼让,实则他玩世不恭,骨子里颇具傲气,但凡无故侮辱他的人,他会一一谨记,势必以牙还牙!眼前之人虽是女子,但出言如此不逊,有失女子之德,不由怒火骤起。
“姑娘此话未免难听了些!你虽有恩于我,但这般无因无由便辱骂在下,令人不快!”
“那好!既不愿听那便来打我解气呀!”
易凡一时气结,怒道:
“你......实在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生气之余易凡也认栽,不欲多言,忿忿挥袖,拾起包裹跨身上马,向着蜀州疾驰而去......
那女子望着少年略带不羁的背影,纤手掩口,嗤笑不住。
“这个易公子呀......倒也是个有趣的人......只不过就这么便宜了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欹立歙裙,双眼微暝,手捏兰指,骤然间,那娇美??动人身影化作飘渺烟霞袅袅飞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