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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倾泻而下,泉池纵有松石掩映,也挡不住那清澈月华,明月之下,泉水粲然烁光,白芒刺目,将周围景物,乃至一沙一石皆悉数照明。
烟霭袅袅,缥缈不定,随风轻来,忽而又去,清心脱俗,不沾半点尘俗之气。
少年对着这一池飘逸朦胧的清泉,不由神游万里,心中大声呼道:
“好一口灵妙泉池!”
一时,将往日于私塾中做书僮时所读过的各类美词佳句纷至沓来,充塞脑中,只觉才思雀跃,欢欣不已,竟是全然忘了如今处境,更忘了身上的疼痛。
晚晴见他这呆滞模样,心中奇怪非常:
“易凡哥哥最近这是怎么了?怎的动不动便是这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恩!定是每日做工太晚,休憩不足,如今又到了这陌生地儿,心里害怕,所以变作这样子!”
少女想毕,自认寻到了原因,便可怜起他来。
“唉,易凡哥哥也真惨,只比我大上几岁,便要受这份罪......我应该开心些,这样哥哥便不会为我操心了。”
晚晴一念及此,便绽开笑容,上前挽住易凡手臂,左右轻摇,撒娇道:
“哥哥~!”
易凡被她这一扰,才缓过神来,见她原先一脸沮丧,忽而变得这欣喜样貌,也觉奇怪,不过却没多想,只因腹中不自觉传出一声――“咕噜......”
此时四下寂静,唯有泉水泊泊上涌之声,故而这腹中饥馁的叫声甚为明显,这一声叫,顿叫少年想起,他二人自早晨上山以来还未进过食,眼下应过戌时,早该感到饿了。
晚晴闻了这声响,也觉出饿意,睁大了双眸,望着易凡,向他讨食。
易凡当然理会得,想起早晨揣入怀中的饭团,心中一喜,暗道:
“万幸!万幸!”
便探手入怀,想要取出分食,嘴上也不忘对着晚晴笑道:
“幸得我今早带了饭......”
这“团”字还未道出,少年脸上笑容顿时僵固,神情颓败的望着少女那一脸希翼之色,犹如绝处逢生,却不料竟是黄粱一梦般,失落无比。
晚晴见他神气陡变,自也知道古怪,但饥饿如潮,不住涌动,脑中只想着各类美食珍馐,便连忙追问道:
“哥哥!快些拿出来呀!”
少年讪讪挠了挠头,期期艾艾道:
“原本出门时是带了个饭团,不过......只怕是方才落了溪流中了......”
晚晴闻言,不禁眼中盈盈蓄泪,真个是一副“春雨欲下”之态。
易凡见此,更觉焦急,一眼扫过那口泉池,登时脑中一亮,忙慰道:
“妹子别哭,我自有妙法!”
少女一听,果真止了哭势,眼露奇色,欲要一探究竟。
易凡并不解释,自信满满,忍着背部痛楚,大步跨至那泉池边,褪下身上布衫,纵身跳入那泉池中,留下荡荡余波,随须臾被烟翳掩去。
晚晴随即了然,易凡原来是去捕鱼了!但心中总觉不安,便移步至泉边,许是脚下太疾,不慎被石子绊到,身子不稳,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随后便听得少女的嘤嘤低泣,晚晴跌坐在地,脱鞋摩足,脸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口中连连低呼:
“哥哥......”
忽而,她止住了哭声,皱着眉头,一双杏眸一瞬不瞬盯着地上,并非地上有什么珍宝,只见方才那绊倒少女地方露出石碑一角,料是许久未曾挪动,上面已蒙上一层尘土。
晚晴用双袖一抹眼中泪水,穿上红绣鞋,一瘸一拐的自泉中掬起一把水,洒在石碑上,又摘下几片树叶,浸湿水,仔细擦拭那石碑碑面,这才露出了这“庐山真面目”。
但见这石碑上多有石凹,坑洼不平,定是因为经了多年风雨侵袭,其上多有风化剥落之处,更显朴拙。
凝目细看,依稀可以分辨石碑上以苍劲古拙的笔法,刻着三个朱漆大字:
“玉衡泉”
......
此时夜深,本应见不得泉中之景,天幸此泉神异,月辉映射下,水中通明一片,细微可见。
凉水及体,疼感骤失。
少年只身扑入泉中,本想仗着自己水性好,捕上几条鱼来烤食果腹,不料这泉中的游鱼,成群结队,灵敏异常,身形方动,便已感知远遁,任他在水中左抓右捞,上窜下潜,丝毫不得所获。
饶是他水性再好,也无法可施,亦且,时而气尽,须得浮上水面,吸气再潜,趁着这浮上水面换气的刹那,偶然瞥见晚晴,只见她一动不动蹲身在地,似是在看什么东西,一时竟极为入迷,丝毫不觉周围一切。
心下虽有几分奇怪,却只当是晚晴饿得四肢无力,头晕目眩,因而无力蹲坐在地,便不做多想,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泉中,只盼能快些捕上鱼,一解肚中之欲。
心中愈急,便愈是捕不到鱼,只待换到第三口气时,方才想到,我何不如以静制动?
念及此处,心中甚欢,依此而行,浮于水中,一动不动,果真料如其想,鱼群未有察觉,悠哉游哉,少年见鱼儿这不急不躁,浑不觉死到临头的模样,趣意顿生,一时倒也不急着下手,强自在水中睁大了双眼,仔细瞧了瞧,但见:
此鱼长约半尺,体极侧扁而高,通体艳色,鲜丽体色上更配有珠星纹鳞,色彩明绚,惹人心喜。
易凡见此,不由想起曾经在一本《毂山笔尘》中似曾见得此类鱼的描述,若是记得不错,应是名唤:“??”。
不过若真是这鱼,依书中所记,只适观赏,不宜食用。但若是不吃,便需挨饿......少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抓了再说!想到此处,再不犹豫,对着身前鱼儿,猛然探手一捞,逮个正着!
易凡不由喜出望外!不料,鱼身覆鳞,滑腻难握,鱼又极力挣扎,电光石火之间便脱出少年魔掌,迤逦而去。
易凡先是一愣,继而气急,岂容这到手的美食从容而去!当下尾随鱼儿,潜入深水。
不久,少年便为这鲁莽之举,大为后悔,只因一口气已用尽,却又游的太深,不及出水换气,如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能徒自着急。
不多时,气竭难忍,泉水倒灌入口鼻之中,呛得他难过欲死,四肢不由自主,挣扎乱舞,却终究只是徒劳,身子不断下沉。
易凡的双目愈发朦胧不清,手足亦无力划动,知觉渐失,慢慢沉落,如入无尽渊潭......
......
晚晴并不知易凡遇险,生死未明,仍旧紧紧盯着地上那面石碑,那‘玉衡泉’三字,似有某种不明之力般,牵动着她的心神,让她不断沉迷。
她只觉自己的身子如青丝柳絮,风吹而起,飘飘然不知其所在,四下望去,只见得四周漆黑无际,唯见前方有七点烁光,明暗不一,依次相连,形如酒斗,让她不由心中大奇:
“这究竟是身处何地?”
她轻轻移步,走至那“酒斗”的“柄杓”之处,走近一瞧方知那是竟是颗颗剔透晶莹的明珠,材质似玉非玉,却光华盈蕴,美轮美奂,在茫茫黑暗中散发着熠熠耀芒,色彩煊华,或金或银,或赤或蓝,或紫或青......
细微可见每颗明珠之内俱都悬着两个古篆之字,晚晴不禁凝神,一一细看,只见“柄杓”尾端,那散发着幽幽青芒的明珠内,二字为“摇光”。
其次为灼灼赤芒的“开阳”。
待走到第三颗明珠时却骇然发现,这颗明珠比之其余六颗更为璀璨夺目,金芒耀烁之中,隐隐见得是“玉衡”二字,恰巧与那口飘渺灵动的泉池同名。
晚晴见此,情不自禁,探手触动,待得回醒之时,已然收手不及,指尖轻触,传来融融异感,飘?飞升,忽而金芒大盛,辉光四射,晚晴陡觉身子一沉,便意倦神疲,神志悠悠......
......
“呼......”
一声吁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似是刚从惊惧中平复,浑身衣物,俱皆湿透,发湿贴面,多了几分落魄。
身上水珠滴落,在地面聚成一滩,闪着清光。
他似是不觉身上不适,只是勉力睁着眼,怔怔盯着前方出神。
他强自睁眼,并非他的目力不佳,而是前方闪动的荧光太过刺目所致。
只见得:
流悬黎之夜光,缀隋珠以为烛。金台玉阶,彤庭??。珊瑚琳碧,?珉?彬。
如此瑰丽之奇景,委实是穷极奢华之能事,纵然比之皇宫也犹有过之!自然,他从未进过京城,更何谈知晓皇宫之华贵,不过,仅这惊鸿一瞥也让这没见过大世面的少年为之震惊。
少年心底深处不禁自问,我这究竟是溺水升天,来至逍遥仙境,还是堕入地府,来至幽冥之所?
自顾自问罢,又觉虚幻不实,犹在梦中,便向着自己胳膊狠劲掐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好在痛感真切,绝非入梦,少年这才安下心。
心头乐意顿起:
“哈哈!我无愧于“易凡”二字,的确是易转祸福,境遇不凡!”
正自乐不可支之际,他猛然又收摄心神,如做贼盗窃般,蹑足潜踪,原来,他向来被那些豪门纨绔欺辱惯了,见此妙处,生怕被住这儿的哪位达显贵人误认为贼,逮个现行儿。
无意间低头一看,不由咋舌,就连地面,亦是以无暇美玉铺就,其奢华之处,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瑶阶前堆霞凝紫,芝兰从生,枝叶无风自摇,发出铮铮鸣玉之声,让人惊觉,原来这些芝兰花草竟是珠玉雕琢,栩栩如生,几能乱真。
瑶阶漫长,近逾百层,易凡行了许久,方才登上,眼前乍现一座琼楼仙阙,玉台宝阁。
细目瞧去,这阶柱门户,无不雕镂精美纹饰,数扇白玉门扉,连纵成片,皆是光润无暇,价值连城。
入得宫阙,便见大殿,殿中一片同明,顶上四壁悬挂水晶长明灯,因其内置八宝明珠,故而明光永存不灭。
四处金梁玉柱,粲然生辉,一根尤为粗大的莹白玉柱挺立殿心,直通殿顶,晶莹剔透,光华射映,散发淡淡荧光,玉柱中心隐见七色彩霞,变幻无常,其上更有仙气缭绕,实不似凡俗之物。
趋近观察,柱上以巧夺天工之手法,刻画诸类神仙凤鸾,令人心思神往,直欲飘然离尘,羽化而登仙。
循玉柱上望,只见顶部俱皆涂以金漆衬底,黄金虽是贵重之物,但在此地,随处皆是琼瑶瑜瑾,无双异宝,故而分毫不值,但顶上妙景竟生,或如群山叠翠、幽潭帆影;或如雪积南岭、玉暖冰河;或如星辰满天、寒鸦归林;或如仙山环阁、飞云流水;皆惟妙惟肖,如泼墨写意而腾之,其神妙绝非世间丹青妙手心思所能及者。
至于其他陈设,无论大小,均是稀世奇珍,一砖一瓦,无不富丽堂皇,珠光宝气充斥殿堂,直看得人神晕目眩,忘乎所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