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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业见皇上欣赏六郎,又惊又喜,笑得合不拢嘴,目送着传旨官出殿去了。当当下皇上又恭贺了小雨几句,吩咐开宴。少时细乐奏起,一队队盛妆艳服的女子走进场中,轻歌慢舞,群臣边饮边看,真是莺啼御苑,花醉春风,一派太平气象,十分富贵风流,也不消多说。过了良久,传旨官前来复旨,皇上便命停舞,宣六郎入殿。

    传旨官匆匆奔出,少时,就见大殿入口处一人缓步走了进来,身穿深蓝色粗布武士袍,长身玉立,俊秀飘逸。他走到近前,皇上发现他五官端正文静,赏心悦目,脸上还带着稚气,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犹如黑宝石一样荡漾着清泓灵波,闪烁着饱读诗书的文采,游移着包容万物的气度,引人注目,令人心折。皇上看了,也不禁多了几分好感,暗想:“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啊。这样的人,要令辽国公主倾心,那也不是什么难事。”看着他走到离龙案十米之外,跪倒磕头,身姿端凝,举止利落,礼仪周正,心中更喜,便微笑道:“延昭平身吧。”他不称杨延昭,而称延昭,差了一字,亲热倍增,听的群臣又嫉又羡,百感交集。

    皇上转头向杨业笑道:“杨爱卿自己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劳苦功高。更难得的是,爱卿的七个儿子,都是惊世之才,他日也必为国之栋梁。爱卿满门忠义,真是本朝不可或失的擎天玉柱啊。”

    杨业见皇上夸奖,心中喜悦,忙躬身答道:“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六郎听父亲不会应对,皱了皱眉。他知道臣子“不可或失”,是大犯皇上忌讳的事。做皇上的,可以信口雌黄,做臣子的,却绝对不能默认,否则必有不测之祸。他本是布衣百姓,皇上没问他,是不可以回答的,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只得朗声道:“回皇上话,草民父兄之所以能略尽绵薄之力,那是因为侍奉了一位旷古明君,而使才尽其用。皇上仁政爱民,天下归依,朝野德才之士如蚁聚蜂攒,莫不以能为皇上竭尽忠贞而为千古难逢的幸事,比起真正的英杰,草民父兄不过是粒沙微尘罢了。”

    皇上听他应对得体,心中高兴,笑道:“朕常听群臣议论,说延昭文武全才。今日一见,还是一表人才。天下灵气,尽集于延昭一身,延昭真是得上天惠顾啊。朕也不能逆天行事,今日也要赏你。”

    六郎听了,心中凄惨,暗想:“你夺走我的心上人,使我一生都沉浸在撕肝裂胆,无法痊愈的悲苦之中,现在却来假仁假义的赏我,我还要对你感激涕零的谢恩。我最近为了夹缝求存,已经肉麻无耻到了极点,可是这种颠倒黑白的事,我还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当下忙跪下道:“回皇上,无功不受禄,草民对朝庭无尺寸之功,不敢受赏。”

    小雨闻言,吓了一跳,暗想:“杨延昭哎,性子耍得不是时候哎。一会儿你等着哭吧。”微微一笑,凝神看戏。

    皇上满心想着他歌功颂德,山呼谢恩,便顺水推舟,将郡主指给他,见他拒绝,自己若要厚着脸皮,硬塞给他,岂不在群臣面前丢个大脸。心中不快,脸色一沉,淡淡道:“延昭,朕再问你一句,要赏,还是不要?”

    六郎眼神坚定,道:“草民不敢要。”他此言一出,杨业等都微微变色,潘家众人喜形于色。

    皇上眼中闪过一丝怒气,随即温和微笑,暗想:“今日就让群臣瞧瞧抗旨不遵的下场。”笑道:“是吗?朕原意是将柴郡主指给你为妻,延昭既然不要,那就算了吧。”

    六郎陡听此话,浑身如被雷击,忍不住惊喜交集,几疑做梦,他反应一向敏捷,立刻磕下头去,道:“草民多谢皇上恩赏。”

    皇上暗想:“难道朕的恩赏,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吗?”微笑道:“延昭刚才说不要,朕已经当你是拒绝了。”

    六郎毫不思索,叩头答道:“回皇上话,郡主是天仙贵胄,草民理应珍摄迎娶,不敢说要啊。”

    皇上听了,气得差点过去踢他一脚,暗想:“你可真会狡辩啊。今日若不看在日后还要用你的份上,绝不跟你马马虎虎。”笑道:“天仙贵胄,当配盖世英雄啊,朕素来疼爱郡主象亲生女儿一样,今日就把她指给朕最喜欢的少年俊杰。文风,拟旨吧。”大学士文风躬身应道:“是!”

    六郎心情激荡,差点失声痛哭,忙又叩头谢恩,起身退立一旁。百官见皇上突然收回成命,换人指婚,都是大出意料,不禁群情耸动,杨业等自是喜笑颜开,高平等心中忧虑,潘家等咬牙暗恨,神态各异,不一而足。

    小雨不看别人,忙向四郎桌上看去,却见他张大了口,一副憨瓜的样子。小雨看惯了他怒冲冲的模样,这副神态还是第一次见,觉得十分可爱,不由长时间注目欣赏,下面皇上说什么话,全都没听见了。

    夕阳如血,染遍万里青云。西风转冷,满山竹吟森森。羊肠小路上,驶来两匹骏马。当先一骑,通体全黑,神骏异常,马上少女,一袭白衣,双瞳如玉,柳眉似烟,长发随风轻扬,清纯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身后那匹马色作枣红,马上人身穿灰白色长袍,随风烈烈作响,长身玉立,潇洒出尘,正是令京城无数少女魂萦梦牵,如痴如狂的杨家四公子了。这几天飞虎营易帅,郡主指婚,天波府沉浸在一片不知是喜是愁的忙碌喧嚣之中。四郎借口身子不适,请了几天假,趁机陪雪彤痛玩一玩。两人在天雪湖泛舟吟诗,踩竹筏飘游清遥涧,登苍台山赏月吹箫,上大佛寺烧香祈福。早晨在寒香观收集梅花上的露珠,晚上在金石桥看满天繁星。这几天来,仿佛所有的不快,所有的不平,所有的抑郁和惆怅,都象这清风一样,飘散无踪。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一份两情相悦的缱绻。

    四郎凝视雪彤,只见她侧面雪白的脸颊被落日的余晖勾画出纤巧的金边,令人怦然心动。一轮红的象火炉,清的象暖玉的红日就挂在两人肩头。两人缓缓并肩纵缰而行,清风动裾,一丝兰郁芬芳钻入四郎鼻端,令他精神顿爽,只盼时间就此停住,就这么过一千年,一万年。他见雪彤衣衫单薄,瑟缩在风中,仿佛不胜寒意,当下解下外衣,纵马过去,轻轻披在雪彤身上。

    雪彤回眸瞥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四郎提缰赶马,来到雪彤身前,只见她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忍不住问道:“杜姑娘,你不开心吗?”

    雪彤遥望天边红日,幽幽的道:“再过两天,你的假期就结束了,你真的打算还回飞虎营吗?”

    四郎顿了一顿,这几天来,他竭力不去想回营的事,但是这一天,还是迟早要来的。

    雪彤回身凝视着他,眼中柔情脉脉,清晰而坚定的说:“四哥,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定助你实现理想!”

    四郎与她眼神相接,心中忽有所悟,摇了摇头。雪彤脸色微变,道:“四哥,那潘小雨使用卑劣手段夺取统领之位,全汴梁城的百姓都不服气,飞虎营将士更是群情激愤。难道你就甘心被姓潘的役使于股掌之上,戏弄侮辱,难道你就想让那些爱你,敬你,心疼你的兄弟们失望 ?潘小雨的统领是偷来的,他不配为之!你与飞虎营众兄弟冲锋陷阵,交心换命,刀口上换来的交情,又岂是潘小雨所能比拟?纵然你不想明着和他对抗,咱们暗中设计,将他除掉。营中不可无帅,到那时候,统领舍你而其谁?”

    四郎想不到她这样飘逸如仙的姑娘,侃侃谈论起杀人来,竟是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道:“潘家人虽然恶迹昭著,那也不能一概而论之。我已叫人查过潘小雨,他自幼在仙霞山学艺,初次下山,并无过犯。这次夺印,虽然用了一点手段,但是罪不至死,我怎么能这么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