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卫国没有同郑办来找他做笔录,不过刘国平还是主动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约时间,同时顺带要了小荷的电话。他曾经答应把她调到计委来,可因为后来在家休息,这件事不可避免便耽搁了,所以需要向那位姑娘解释。小荷接到电话,可谓又惊又喜。
“你不要着急,上午我已经让办公室的韩主任开始打报告了,下午就会送到组织部去。一旦获准,就会签发调令送给你们局领导签字。小荷,你现在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哎呀,刘主任,您这是怎么说的。事情办成了,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怎么谢?”“啊?怎么都行,我把自己卖给您了,随便任您摆布。”“你…你这丫头,口没遮拦的,我要是真怎么样,你哭还来不及咧,好好工作吧。”刘国平哭笑不得,嘱咐一句便匆匆挂掉了电话。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和正拟写报告的韩主任打个招呼,便往科委走去,孰料宋淳风的办公室铁将军把门,静悄悄地浑无动静。他转到旁边的办公室询问究竟。“啊,老宋啊,他有事去苏州出差了,参加省里面组织的一个会议,后天回来。要不您先喝口茶歇会儿?”喝什么茶呀,难不成喝完了茶老宋就能回来吗?刘国平谢过之后,怏怏不乐地走回计委大楼,一边看着韩主任递上的报告,一边摸出桌上的钢笔预备签字,脑中却思绪难宁:现在正是想要向宋淳风咨询一些关键疑问的时候,他却随着科委的主人跑到外地,时间真是不巧呀。
统计局的老同学顾局长是在吃过午饭之后,匆匆跑到刘国平办公室进行探视的,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刘国平,确信他并没有伤损一根毫毛,背后的淤青处如今也已下去了,方才放心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叹口气:“老刘啊,你们计委是不是流年不利,一个副主任才出了事,怎么你接着又被绑架呢?”“共产党员,不讲什么流年大运的。”刘国平瞧着他打着哈欠的模样,“你看我也看完了,还不回去睡一睡?”见顾局长几乎就是“赖”在椅子上不动,遂将身体朝前面略微欠弯几度:“你老兄,来这里恐怕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吧?”“哎呀,这都被你看穿了?”顾局长笑了起来,突然又象有气无力地皮球,“你今天才回来上班,有些组织上的变动,恐怕还没有人来得及对你说吧?孙大贵已经被正式任命为市政府的副秘书长了,同时还兼任工商局局长职务。”“什么时候下文的?”“就在你被绑架的那天,不是召开了一个经济工作会议吗?你没能参加。”见刘国平无动于衷,顾局长似乎有些急了:“我和他是多年的对头,从此没有好日子过,你也别想脱身自善。”“怎么?你还想把我这老同学拉下水?我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拉你下水可以,可是他孙大贵要拉你下水。你知道那天新上任的副秘书同志说了什么话?”顾局长显是胸下不忿,霍地站起身,来回颇不耐烦地踱了几步,两只手岔于腰间。他的这种举动让刘国平的心陡然揪紧。“老顾,别卖关子,有什么话,不妨明明白白说出来。”
顾长庚提出一个曾经在刘国平心中不停激荡且印象深刻的名词“高云陶瓷”:“关于这家企业要收购国外垃圾品牌的事情,你专门向罗坤知会过吧?他又带着你去向冯市长汇报。嘿嘿,孙大贵如今不仅分管统计口子,而且把你们计委也纳入囊中,也就是说,他在工商局兼职不过就是一个幌子,其工作中心,是放在经济发展上。计委是主管经济发展的龙头机关,他显然要更多地干涉。”刘国平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说道孙大贵即使分管到这一片内容,他也只是辅佐常务副市长做好工作,不可能有多大能耐干涉自己的决策。“不能干涉?老刘啊,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呢?或者是故意天真扮可爱?”顾长庚不由轻蔑地扁扁嘴,“那天他在会议上做了两件事,第一,先简短地作了一个就职报告,表决心,表雄心,阐明自己坚定的政治立场;第二,他放了一个巨镑炸弹,也是臭烘烘的狗屁,竟主张咱们市政府应该动用一切可以动用之能量,帮助高云陶瓷收购国外车企资产,甚至提出‘希望’:要求商务局领导同省商务厅密切磋商,组织一支精干的公关和专家队伍上北京,游说商务部的官员给该并购项目放行。”“什么?”“什么?孙大贵的老婆还是高云陶瓷的独立董事,你瞧瞧,简直是利令智昏、飞扬跋扈。”顾长庚越说越气,陡然走到刘国平的红木办公桌旁,重重一拍桌子。他的气力颇大,可是木桌甚为坚硬牢固、沉厚难撼,非但没有摇晃半分,就是上面杯中的水,也没能露出些许波纹。
“他的妻子,是高云陶瓷的独立董事吧?难道不因此避嫌吗?”“如果避嫌,他就不是孙大贵了。这个人的张扬个性,你很清楚。”顾长庚冷笑着推开刘国平递过来的香烟,“你别害我,你自己不抽烟,专门给别人打烟。如今我真准备戒了,要想得个好身体,光靠锻炼哪里能成啊?”然后他又提供了一个讯息,冯市长也许就要被调到广东去。“跨省调动?这难度可了不得。”刘国平惊讶不已,无意中将香烟倒塞进自己的嘴巴,然后慌不迭将之吐出,“这可需要中央高层决策吧?”顾长庚叹了口气:“冯市长从他北京的朋友那儿得到消息,虽然未经确认,却也八九不离十。你想想看,他平调到广东,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岂非就会被架空?这明显是有人对他不满,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结束他的政治生命啊?”“结束政治生命?没有这么严重吧?”刘国平喃喃自语。顾长庚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看似名贵实则仿制的佩表:“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想想,谁会是幕后的黑手,谁又会有如此巨大之能量?”
这个问题几乎不用回答,事实上,孙大贵跋扈至今却依旧能一路青云而上,倚仗的正是在大院流传业久他那位北京后台的关系。刘国平送走顾长庚不久,桌上的电话响了,原来是市水务局的局长游乐程,绰号“游乐城”。“刘主任,现在找你是不是不太方便啊?毕竟你才――”又要提及被绑架的事吗?刘国平有些生气,他非常利索地打断对方的话:“游局长,只要不是我正在厕所蹲坑,你什么时候找我都方便,哪怕三更半夜把我从床上拉起来都行。”“好,那我可找你有事商量。”“你在哪里?”“我就在你的门外。”“啊――”刘国平惊讶地小跑至办公室门边,伸手握住把手,不消他用力,门扇自己就开了,然后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刘国平陡不提防,吓了一大跳。
市管干部之中,帅气英俊的,倒也不少,可论及长得秀气清丽称得上“美男子”的,却寥寥可数。这游乐程便是其中的一员,据说他年轻时候,就很受女性欢迎,但也许正如宋淳风所说的那样,游乐程命理之中不带桃花,所以结婚之时,人们都惊讶的发现,他的妻子委实貌不惊人,从外形而论,真配不上这位政府机关的秀丽男子。不过现在,游乐程怎么都沾不上“美男子”的边,头发老长,胡子拉碴,脸色也不甚好看,神情显得激愤而憔悴。给人的第一印象,斗然闯入计委大主任办公室的,似并非本市和刘国平堪为平级之水务局局长,而是一位不知怎么便混入大院的落魄流浪汉。唯一同市井流浪汉不同高的便是:此人双手抱着一个真皮黑漆的公文包,鼓鼓囊囊。游乐程径直走到顾长庚坐过的椅子,不待主人吩咐,先就莫不吱声地坐下,然后说道:“刘主任,我口渴,麻烦你给我倒杯水。”还真是不客气啊,刘国平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是依言从桌上拎起一个一次性纸杯:“要茶叶吗?”“要,如果没有茶叶,就是菜叶也行啊。反正老百姓都快喝不上水了。”“哟,好大的火气。”其实刘国平自己胸膛也憋着一团火,不过在这位不速之客跟前,主人好歹得努力摆出一副好性情之表象,殷勤接待。很快一杯飘着竖立茶叶的水被捧在游乐程手中,他轻轻吹着漂浮而来的茶叶,缓缓品饮,待抬头看见对方正目不瞬眨地打量自己,游乐程叹口气:“刘主任,你要是一个星期心急火燎,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只怕被折腾下来的模样,还不及现在的我。”“啊,是啊,你基础好,是美男子吗?”刘国平开着玩笑,紫姬和这位水务局局长称不上是老朋友,仅仅因为工作关系常有往来,交情尚可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