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得到封宜奴等汴梁名妓交口称赞,郓哥儿与马麟的名字势必在文人中开始流传,毕竟宋代文人眠花宿柳寻常若家常便饭,其实许多宋词的产生就是出自这些在外品尝野花的文人的手笔。
一夜露水风流后,在春雨秋霜侵袭的小楼外买一支春杏秋菊悄然压上一笺缠绵悱恻的小令长调在美人青丝盘绕的雪白枕旁,那是北宋流连花丛的男人们彼此间未成文的默契约定,彼此心照不宣,就是大宋天子徽宗也不例外,要不然也不会写首淫词滥调说什么“弄弄弄”“痛痛痛”了。
故而,郓哥儿与马麟之名便借着大大小小的“枕边风”,不几日便传遍了东京汴梁城一干吟风送月的文人阶层,再经贺铸、陈与义等人的交口称赞,马麟还好说,不过就是玩了一手好笛子,郓哥儿却成了文坛上备受瞩目的新星。
当然,仅仅凭借一首词是不足以服众的,许多人虽对郓哥儿的《青玉案》交口称赞,但若是郓哥儿拿不出新东西来,自然会被别人认为是昙花一现。
不过这些事情都与郓哥儿无关,因为赵楷没有传他,他就只把自己关在房里神神秘秘的弄东西,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位大概在冥思苦想新词呢,毕竟,这才是维持赵楷对他的器中的最好办法。
殊不知郓哥儿视这些虚名如无物,更绝不会写什么词,身为一个中文出身的穿越者,就算学的再不怎么样,北宋后的词他还是能背个七八十首的,足够他蒙事儿了。何来绞尽脑汁之说?
他只是在平心静气地再给陈东写信,趁着这东京汴梁大多数人对自己还处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当口,把许多事情与陈东交代明白,才最稳妥。
当马麟推门而入时,郓哥儿的这封信方才大功告成,马麟看他放下毛笔,面上露出轻松之色,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问道:“贤弟,可是又有了新作?先让愚兄一睹为快吧。”
郓哥儿摇头失笑道:“小弟哪有那般闲情逸致?我这是给一位汴梁故人写一封信约他见面,此时非常机密,还要请兄长代为奔波。’
马麟嬉笑道:“这却无妨,你这封双鱼心事没那鸿雁传递,教与我却也不算误付洪乔。”
郓哥儿哈哈一笑道:“兄长误会了,我这位故人可是慷慨悲歌之士,并非十七八岁手持红牙板的少女,说不得晓风残月的心事,倒可青梅煮酒细论大江东去。”
马麟修眉一挑,嘿然道:“敢情这东京汴梁并非只有全无豪情壮志的男儿,只是不知贤弟说的是那位仁兄?”
郓哥儿便与马麟说起了陈东的事情,听得马麟不住地豁然动容,尤其是陈东认为天下可杀之人太多,豪侠之客群起刺之乃是国之大幸的见解,不由得为之拍案叫绝,唏嘘赞叹道:“自古以来,游侠每多为朝廷所排斥,斥之以乱源,未尝没有道理,但我大宋与别朝不同,尤其此等危急存亡的乱世,多杀这些贪官污吏便是替天行道!可惜我到底来晚了,无缘在东平府与这位大贤相会。”
郓哥儿对马麟的说法不置可否,他所谓的替天行道也不过是宋江主张的反贪官不反朝廷而已,殊不知若是这个王朝从根上烂了,皇帝都不像样子,这种替天行道于事无补。
郓哥儿倒并非特别执着于推翻大宋王朝,这事情可不是他一相情愿就说了算的,若是这个朝廷不争气,不用他蓄意破坏,早晚会自己走上绝路,那是民心使然。
但同样,郓哥儿也绝不会天真的认为一朝圣君振作,便玉宇澄清,四海升平,即便大宋气数未尽,他也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改革大宋一切弊病才行。
很遗憾,宋徽宗不是这样的人,郓王赵楷也不是这样的人,历史上的赵构更不是这样的人,宋钦宗在位时间过短,到底有没有作为,也难说的很。
不过这些事情郓哥儿没必要向马麟说明,大宋立朝已久,那是这时代百姓心中理所当然的正统,即便大宋再不成器,每个人的下意识里都把大宋当成是自己的泰山之靠,所以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这座泰山之靠崩溃。
历史上的方腊起义打的旗号就是反对花石纲,自然得民心,可等到徽宗下令废除江南应奉局、造作局等事,便立刻获得天下万民的支持,方腊登时处处受阻,北伐失败,最后困守江南灭亡。
看着马麟一脸的意犹未尽,郓哥儿笑道:“我这位朋友虽说不过是个太学生,但与蔡京定然誓不两立,我们定然又受蔡京的暗中监视,要联系上他并不容易,我这里偏偏有许多话要对他说,这事情只能拜托仁兄你了。”
马麟闻言傲然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贤弟,你当我那小番子闲汉出身的经历是白给的吗?这等掩人耳目的事情我最在行,你不必管了,定可神不知鬼不觉要你二人见面。”
郓哥儿知他不做虚言,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想起一事,便从桌子上拿起另外一张纸递给马麟,笑道:“兄长看看。”
马麟愕然接了过来,看了看那纸上写的东西,虽说早就知道郓哥儿拿出来的东西必然与众不同,但眼前的东西未免叫他大吃一惊。
郓哥儿很是满意马麟的反应,毕竟,这是他为马麟量身定做的东西,那上面写着后世许多国人耳熟能详的一首中国风歌词:《千里之外》。
和这个时代的曲子相比,后世的歌曲在曲调结构上更加灵活多变,虽说大多数歌词无法与宋词相比,但这一首《千里之外》却是例外,不但文辞优美,引用多且自然流畅,又继承了柳永写词的故事风格,故此其成就并不输于宋词,又是婉约风格的送别歌曲,一经问世必然大受欢迎。
此曲一但从马麟口中传出,定然会使得马麟蜚声大宋。
马麟却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词,文辞倒是优美,可是为何如此毫无章法?”
郓哥儿知道他早有此一问,神秘一笑道:“先容小弟卖个关子,这首词自然要配合一首新曲方才看的出好处。”
马麟是个音律狂人,闻言登时双目发亮,不能置信道:“新曲?什么新曲?”
郓哥儿走过去一拍马麟的肩膀,收起嬉皮笑脸,肃然道:“兄长,咱们到东京汴梁来可不是游山玩水的,但要做成大事,却还真的拿出和光同尘的架势,若是想要新曲子,小弟这里多的是,咱们不妨都拿出来玩玩儿,人间正道嘛,有的时候还就得藏在声色犬马里,有些人看的就是这个。”
马麟何等灵性的人,立刻便明白了郓哥儿的意思,忍不住笑道:“是极是极,咱们若是没有缝儿的鸡蛋,蔡京这些个苍蝇能么会放心地抱着咱们呢?”
郓哥儿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很是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示弱于人,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马麟默然半晌,才笑道:“若是如此,郓王殿下今早离开时和我说要派几个侍女来服侍咱们兄弟,咱们还真的照单全收,不能客气。”
郓哥儿知道自己的这位兄长在女儿事情上其实面热心冷,是个心如铁的男子,逢场作戏也是点到为止,自然知道他的分寸,不由得笑道:“仁兄说的是,人不风流枉少年……”
马麟哈哈一笑道:“你却需小心,以免日后你那子虚乌有的风流韵事以讹传讹传回了阳谷,被春梅那小妮子知道就不好了。”
郓哥儿不以为然的笑道:“一个小孩子,她知道什么?何况我才不过十五六岁,哪里会有女人看得上我?倒是咱们的那位荣德帝姬赵金奴是你的大麻烦呢。”
马麟摇头道:“那却不然,那位帝姬只不过不忿被封宜奴小姐抢了自己的风头,又因为李师师的原因,对这些风尘女子全无半点好印象所致,一朝丢开手,又哪里想得起我是哪一号人物?”
郓哥儿却摇头笑道:“也不尽然,若是皇家帝姬瞩目马兄,岂非更妙?不过这事情还需点到为止。”
马麟一怔,看看郓哥儿局促的眨了眨眼睛,立时明白了郓哥儿的意思,脸上浮现出欢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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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有了主意,郓哥儿与马麟便不客气起来,几天之内便摆出了纨绔子弟的模样,不但把郓王赵楷赐给他们的几个小丫鬟欣然笑纳,而且还出入于各种风流场所,又因为与封宜奴有过一面之缘,所以特别关顾封宜奴那里。
封宜奴倒也是个奇女子,她知道两人大才,故此无论多忙都会给足两人面子,与两人见面。
郓哥儿的那些来源于后世、托名为马麟所做的曲子便从封宜奴这里源源不断地传了出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千里之外》,当这首新鲜曲子从封宜奴处流传出来后,登时风整个东京汴梁,委婉别致的曲调,男女声混唱的方式,结构较宋词更加松散的歌词登时受到了万千风尘女子与文人的追捧。
而郓哥儿他们三人也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固定的组合,被人认可下来,故此郓哥儿与马麟再次声名大噪。
他们兄弟二人表面无所事事,暗地里却联络上了陈东。
马麟不愧是小番子闲汉的杰出代表,不但打探消息的能力一流,就是反侦察能力也超出一般。
因为他们无事时常到封宜奴这里来,故此陈与义等人也会闻讯赶来,马麟就在闲聊中打听出了陈东的住处和作息活动时间,故此才轻而易举地只身前往陈东出,替郓哥儿约他见面,还安排好了见面的方式,保管不受别人怀疑。
这对兄弟忙着耍活宝,为的是做给有心人看,那自然就会有有心人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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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府,华灯初上。
吃过饭后,年老却精气未衰的蔡京正与自己的二儿子蔡绦喝茶闲聊。
“父亲大人,这些日子孩儿看得明白,这个乔运来与马麟虽说闹得欢,不过就是风流浪子,有点歪才,柳永一般的人物,这种人没什么大野心,倒是可以好好利用,来日未必就不是另外两个听话的高俅。”
蔡绦心知自己父亲关心何事,故而很主动地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长着一对三角细目的蔡京却眯着眼睛摇头道:“我儿,你万不可轻视两人,他们这般流连于风月场所看似荒唐,但未必不是掩人耳目,别有所图,还需小心点儿好,能用则用之,不能用则除之,他二人如今冒起的太快,倒叫我有点不敢用他们了。”
蔡绦笑道:“他们哪里斗得过父亲大人,请放心。我定会盯紧他们,不过眼下到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企图。”
蔡京轻呷了口茶,一直眯着的眼睛闪过精光,微微笑道:“有野心也无妨,因为野心不够大那就是贪心,他们也无外乎求财求官又或者求名声,无论哪一条,咱们都能给,只要他留下把柄便好,咱们便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何况郓王也不过是咱们的一步棋而已,别的王爷那里咱们也不会放弃。”
蔡绦叹道:“父亲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真是殚精竭虑,孩儿未能分忧,实在心痛。”
蔡京轻叹一声道:“这世上没有万年不化的冰山,政治是最不讲人情的,为父宦海沉浮,如今已经三起三落,也不知道日后还有何颠簸,一旦撒手,未免为咱们这一大家子子孙心忧啊,你看看我的这些孙儿,你问他粮食从哪里来,有说饭锅里来,有说厨房里来,有说船上来,就是没人说从地里来,听了叫为父担心啊,故此不能不为咱们一大家子早条后路啊。这才早早在各位王爷处下手安插亲信,可惜这份心思你大哥并不明白,还以为我偏心……”
蔡绦点头道:“父亲大人用心良苦,大哥竟未看出来,父亲大人想是要学那三国时候的诸葛三兄弟,魏蜀吴三国各占一个,看似兄弟分家,其实却是香火不绝。”
蔡京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若是你大哥有你用功,早便看出了为父的意图了。不管他明不明白,我是要他单独出去做事,来日哪怕与为父作对也无妨,便算是独树一帜,换了个法子为咱们蔡家做事吧,为父这一生得罪于天下,未知收场如何,不能不未雨绸缪。”
蔡绦点头道:“父亲大人高见。”
蔡京一笑,又道:“故此,咱们不能出半点意外,你去安排一下,我要见见这个乔运来,怎么的也进京城有些时日了,不见面说不过去是不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