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仗义援手花相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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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老妖脸色思忆,忽而抿嘴轻笑,忽而沮丧叹气,悲喜交迸,端的是古怪讶异。三人随着西海老妖的一喜一悲,而心情跌宕,虽觉诧异莫名,又不敢上前相问,只是静静立在旁侧,半句话也未说,似乎沉浸在西海老妖的悲喜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放眼望去,只见东方残月如钩,浮出浓云里,银辉散逸,西方夕阳甫落,流霞似火,天际悠悠然然,黄昏已至。

    西海老妖瞧了瞧四周,缓身站起,叹道:“咱们走吧。”说着向来路走去。斩天三人应了声,跟在后面。西海老妖出了小路,向左侧的一山路行去,斩天三人互视一眼,不知又要去向何地,仍是紧蹑了上去。

    清风徐徐,树影斑驳,花草摇曳,虫声如织,倦鸟归林。三人行了半个时辰,只见前方一山洞赫然眼中。西海老妖瞧着那山洞,自语道:“我也不知有多久没来这了。”说着又是一叹,当先行了进去。

    三人联袂行进,正觉看不清,只见西海老妖左袖一扬,一股黑气瞬间化成一火花,遥遥射向西方,蓦然间,西方竟亮了起来,引着了一琉璃金灯,辉光遍散,熠熠耀目。霎时间,整个山洞都亮了起来,恍如白昼。

    斩天放眼看去,只见山洞偌大,有三十来丈方圆,洞里井然有序,东方一竹床静置,蒙上一厚厚灰尘,显然甚就无人睡过;西方石壁上挂了些书画,字迹或娟秀或苍劲,画幅甚大,画里山水相间,动静优美,一对鸳鸯掠水调戏,乐在其中;南方宽敞轩大,一兵器架立在旁侧,显是练武的地方。中间置有椅三丈见方的石桌,七八只石凳围在四周。

    西海老妖走近西方,伸手摸着那些字画,微微颤抖,黯然神伤,又行近东方,坐在竹床上,眼角泛潮,颇为悲戚。又看了看南方的兵器架,欲拔步行去,又消了念头,又再坐下。

    过得半晌,西海老妖忽道:“壑儿,你去打些野味回来,再顺便带些水回来。”秦壑瞧斩天空手闲着,想起斩天又能与花落红自在,自己却有差事,颇不情愿,可不愿违背西海老妖,点头应了,瞪了斩天一眼,方才出了山洞。

    西海老妖瞅着斩天,忽道:“小畜生,你可想好了,当真一切都愿听老身的么?”斩天不料西海老妖忽然来此一句,怔忡一会,朗声道:“老子说过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西海老妖嘿笑道:“老身今晚便要了你的小命,你也无所谓么?”斩天正色道:“你要拿去便是。”西海老妖淡淡道:“你不怕死么?”斩天道:“谁都怕死,可老子早已说过任你处置,怕又有何用?”西海老妖沉吟良久,道:“那好,今晚就是你丧命之时,你先好好休息一番。”

    花落红听在这里,又惊又悲,忙跑过去,跪在西海老妖面前,大声道:“师父,你不能杀小傻子,你不能杀小傻子。”语声急切,泪眼汪汪,竟哭了出来。西海老妖淡淡道:“小畜生是非杀不可的。”花落红哽咽道:“师父,你杀小傻子只不过是要他的魂魄,增加修为。我去帮你收聚几千百姓的魂魄来,也能增添修为,求求你放了小傻子。”说着扯着西海老妖的衣襟,硬是不放,摇手不止,似在撒娇。

    西海老妖嘿笑道:“我决定了的事,谁也该不了。”语声斩钉截铁,殊无转圜的余地。花落红一怔,哭得暴雨梨花也似,蓦地从褡裢里取出把匕首,抵在脖颈前,抽噎道:“你若要杀小傻子,我就先行死了。”

    西海老妖不料花落红爱的斩天这般深沉,心绪飘动,倏地想起从前往事,瞧着花落红泪眼迷离,心念有了些动摇,蓦地念及逝去的黄无心,咬了咬牙,侧过头去,置若未见。

    斩天见得花落红以死相逼西海老妖,瞧着花落红哭得泪人也似,俏脸凄楚,感动莫名,奔将上去,抱着花落红,叹道:“红儿,我是自愿死的,怪不得你师父,你没必要因我,而伤了你们师徒的情义。”

    花落红杏眼瞥来,射出炙光,恨声道:“你若轻易死了,你说我今后该怎么办?”说着红袖飘忽,一声脆响,硬生生搧了斩天一耳光,随手又是一把,推开斩天。斩天倒伏在地,脸颊顿时肿得老大,隐有血丝,却不恼怒,目视花落红,呐呐不语。

    花落红也觉自己出手过重,颇有悔意,黯然一叹,倏地盯视着西海老妖,硬声道:“师父,你若真要杀小傻子,我就死在你面前。”语声坚定,锵然斩钉。西海老妖恨下心肠,兀自侧目,一副漠然,扭头不语。花落红苦笑道:“好,我就死在师父面前。”说着将匕首往前一耸,匕首刺进喉咙一寸,迸射出一股血水。

    斩天失声惊呼,可要阻之已来不及,正当万分危殆之时,只见一股黑气腾卷,倏地划空而过,一声“嗤”响,击在匕首上,匕首破空飞出,救下了花落红的性命。

    原来西海老妖便非铁石心肠,瞧花落红苦苦哀求模样,又听得花落红言辞坚定朗朗,心知花落红语出真意,暗自凝神,于电光石火之际,撩出一股强劲黑气,挽救下了花落红的性命。

    斩天一步窜了过去,搂抱着花落红,只见花落红玉靥煞白,美目紧闭,显然痛晕了过去,原本雪白的脖颈,颖红无比,血水不断汩流,一时竟呆了。西海老妖叱道:“小畜生,你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给红儿止血。”斩天倏然心惊,忙扯下一块衣襟,裹在花落红脖颈前,紧紧搂着花落红,泣不成声。

    西海老妖推开斩天,将花落红放在床头,渡进一股真气入花落红体内。西海老妖修为何其之强,须臾间,便止住了花落红的伤口,不再流血了。西海老妖从怀里取出一小瓷瓶,倒出一些金创药粉,敷在花落红伤口处,方才歇了口气。

    斩天想起破地给自己的花瓷瓶,忙取了出来,随意倒出两粒“昙花助气丹”,递给西海老妖。西海老妖听闻过东帝炼制的“昙花助气丹”乃天下灵丹,又曾见到破地将花瓷瓶塞进斩天怀里时,心头大喜,却只接过一粒,淡淡道:“这‘昙花助气丹’虽是天下奇药,不过药性刚猛,一次最多只能服一粒。”说着掰开花落红的嘴唇,将“昙花助气丹”弹了进去。

    过得一会,西海老妖冷眼扫来,淡淡道:“小畜生,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斩天痛心如绞,叹道:“你还是现在杀了我吧,也省得红儿忧心。”西海老妖冷冷道:“小畜生,你急什么,杀你是迟早的事。”顿了顿,接道:“倘若今晚杀了你,红儿醒来见不着你,她又再自杀,那可大大不妙。”斩天觉得有理,暗自一叹,坐在竹床前,紧紧握着花落红的手,伤戚不胜。西海老妖为花落红对斩天的喜爱之甚,眉头紧皱,暗自苦恼。

    未过多久,秦壑提着两只三只剥洗好的野兔,拎着两壶水,匆匆回来。瞧得花落红受伤在床,脖颈血渍犹在,兀自殷红,惊奇千万。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山洞里只有西海老妖与斩天在,西海老妖自不会伤花落红,虎目圆瞪,怒气勃勃,盯视着斩天,也不说话,右臂挥出,一拳猛击,打在斩天胸口。

    斩天有伤在身,无力抵挡,再兼秦壑出拳突兀,顿时胸口结实中了一拳,如被火燎,痛不可耐,跌坐在地。秦壑一拳甫出,二拳又至,携劲骤出,呼呼生风。斩天正站至半腰,只觉背心一痛,如被铁锥猛扎,疼入骨髓,闷哼一声,跌出两丈之地。

    秦壑怒气未消,拔身而起,跃在斩天身前,喝问道:“小子,红儿对你这般好,你为何要伤她?”也不待斩天答话,随手探出,将斩天举起,又向东面掷去。斩天心里有愧,心如刀割,既不愿多说,也不远闪避,身子腾云驾雾般,猛坠在竹床前,跌得屁股欲裂,好不疼痛。

    秦壑怒气仍在,窜上前来,正欲再收拾斩天,西海老妖淡淡道:“壑儿,你也打够了,该罢手了。”秦壑无奈,狠瞪着斩天,怒道:“小子,小爷下次再找你算账。”说着一口唾液吐出,喷向斩上。斩天眼见唾液掠来,却不愿躲闪,那唾液硬生生沾在了斩天脸上。秦壑又再瞪了一眼,方坐在竹床前,紧握着花落红手心,一副焦状,暗自着急。

    斩天身痛似炸,浑身酸软,可念及花落红伤势,浑忘了自身痛楚,强提一口气,缓缓站起,忧心花落红,本想坐在竹床前,可想起花落红之所以有此恶难,全然是受自己所累,愧疚万分,径自走在西面,贴着石壁坐着,暗自神伤。

    过得一个时辰,西海老妖微觉饿意,叫秦壑烤了野兔。待得烤熟,秦壑拿了一只给西海老妖,自己留下一只,想了想,又撕下半只野兔,用绿叶包好,放在床前,自然是留着给花落红的。

    西海老妖瞧斩天失魂落魄之状,联想起自身往事,生了些许恻隐之心,当即撕下半只野兔,抛给了斩天。秦壑看得老大不乐意,又不敢出言放对西海老妖,狠瞪了斩天几眼,以泄气愤。

    斩天忽而念及花落红的伤势,忽而想起离去的母亲,心下颇悲,欲就此一死了之,却听见金鬃雄狮道:“小子,你堂堂一男儿,为了一娘们,就想轻生,忒也志短了些。”顿了顿,又道:“你是席仁的子孙,身来就应是一顶天立地的男儿,怎能如此没用?”

    原来金鬃雄狮的魂魄在斩天身上,与斩天心灵感应,能知斩天心里所想,知晓斩天生了轻念,忙出言喝止。

    金鬃雄狮瞧得斩天不为所动,又道:“你现下本事低微没什么打紧的,只要志气仍在,待日后学有所成,再将欺负过你的阿猫阿狗,痛打一顿就是。”斩天听得金鬃雄狮的话,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壮志又生,道:“狮兄,谢谢你,我知道该如何做了。”当下拣起地上半只野兔,大口咬啃。金鬃雄狮心下略松,不再说话。

    正在此时,忽听一怪唳声骤响,凄厉无比,有如鬼泣,遥遥传来,越发响亮。西海老妖闻得此声,心头一惊,蓦然站起,吩咐道:“壑儿,百恶老丑来了,你护好红儿。”也不待秦壑应声,身如鬼魅,已到山洞前。

    怪唳声逾来逾彻响,震得山洞石屑纷飞,尘烟四起,辉光摇曳。几眨眼光景,伴随着怪戾声,只见一人影闪晃,窜进山洞,立在洞口前。

    斩天借着辉光,定眼看去,只见那人身着绿袍,面目奇丑,皱眉横生,披头散发,腰间挂着一号角螺,却是一老妇,真如一野鬼也似。斩天从未见过这般老丑的人,即使胆大至斯,也不禁生起鸡皮疙瘩来。

    只听西海老妖淡淡道:“百恶老丑,你来这作何?”斩天听得此句,暗道:“西海老妖叫那老妇‘百恶老丑’,当真是人如其名。”

    却听百恶老丑冷笑道:“我有几十年未看见你了,现今自是来看你的。”西海老妖冷冷道:“我可不想看见你,你还是消失为妙。”百恶老丑嘿嘿一笑,眼光一转,忽地见着了斩天,既惊且喜,冷笑道:“原来你捉倒了卷时的重生,难怪不想看见我了?”

    西海老妖淡然道:“那又怎样,你有胆量和我抢么?”百恶老丑嘿笑道:“我向来胆子小,怎敢和你抢啊?”话音方落,倏地身子一动,劈出一掌,绿气流舞,卷起一阵狂飙,击向西海老妖。

    西海老妖素知百恶老丑脾性,说一套做一套,早已聚神戒备,眼见掌势劈来,冷笑一声,左袖飞起,一股黑气蒸腾,氤氲如烟,也是一掌,疾迎而上。两掌相交,如骤雨打荷,噼啪作响,绿光与黑气相互争锋,激荡四溢,弥漫周遭。

    却见百恶老丑身躯倒飞,疾掠而出,身子飘然,窜向斩天。原来百恶老丑掌上力道只用五成,其余五成力道残留周身,借西海老妖的掌力,乘机跃出,欲擒下斩天。西海老妖瞧得百恶老丑遁走,方知上当,可要阻拦已是不及,暗自气怒。

    斩天只觉眼前一晃,背心一紧,已被百恶老丑扣住。

    百恶老丑嘿嘿一笑,细视斩天,撕开斩天胸前衣襟,一只狮子赫然跃目。百恶老丑喜不自禁,大笑道:“果然不愧为卷时的重生,我不枉走一遭。”斩天只觉浑身无力,欲挣扎而脱,却又不能,虎视着百恶老丑,大骂不休。百恶老丑不以为意,只是嘿嘿直笑,提起斩天,缓缓走近洞口。

    西海老妖守在洞口,冷冷道:“你出得了这山洞么?”百恶老丑满脸堆笑,寻思:“西海老妖的修为与我在伯仲之间,我要逃出去,只怕不易。”转眼瞧去,只见花落红躺在竹床上,似受了伤,心下一喜,有了计较,当即笑道:“我奈何不了你,可以去找你徒儿。”说着紧拎斩天,御空而行,向竹床掠去。

    秦壑早已蓄势待发,念解封刃诀,取出逾钢骨齿棍,待西海老妖近身一丈处,大喝一声,拔身而起,真气催发,棍影纵横,一棍猛出,下压而去。百恶老丑不料秦壑年纪虽轻,真气却颇为悍烈,暗自心惊,觑准棍棒来势,身形如电,以迅雷之势,堪堪避过。秦壑一棍扑空,击在地上,迸出一股火花,石屑乱溅。

    百恶老丑仅此一招,便知秦壑修为精深,不敢怠慢,趁秦壑扑空之际,掠靳竹床前,右手探出,欲擒下昏沉的花落红,要挟西海老妖。

    斩天重伤在身,方能被百恶老丑轻易拎提,可如今眼见百恶老丑去势,似欲擒花落红,蓦地生起一股牛劲,头颅低沉,猛劲撞向百恶老丑腹部。百恶老丑知斩天身受重伤,是以全未留神提防,只觉腹部一通,已被斩天撞了个满怀,不禁身形稍滞。

    秦壑借此之机,已奔将过来,暴吼一声,逾钢骨齿棍如狂浪咆哮,席卷电扫,笞向百恶老丑腰部。百恶老丑听背后风声响起,知秦壑来到,不敢怠慢,忽地回身飘起,跃起两丈高,轻易避过了。秦壑又再扑空,逾钢骨齿棍击落在地,飞沙走石。

    百恶老丑冷笑一声,倏地身子下坠,携千斤之势,疾如流星,蓦然间激起一股劲风,将逾钢骨齿棍踩在脚下。秦壑怒极,使出全身气力,欲抽出棍棒,却又不能,脸涨得通红,仍是抽不出。

    此时间,西海老妖已赶近一丈之外,左袖一扬,喷吐一股黑气,恍然一无俦箭矢,激射而去。百恶老丑嘿笑一声,双足幻动,避过那股黑气。只此一滞,西海老妖奔了近来,凌空一筋斗,右腿踢出,呼呼响空,疾速扑朔,蹴向百恶老丑的右腰。

    百恶老丑心念一转,将斩天置在右腰,欲借斩天之力,挡下西海老妖。西海老妖忖道:“死了的小畜生,要来又有何用?”念及此处,身子一飘,又再撤了招式。百恶老丑见心计得逞,得意于色,嘿嘿直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