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来得不算太晚,一切还来得及,不会造成遗憾。
刘若云幽幽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闺房中了。
看着床前铁青着脸的父亲和不停抹泪的母亲,以及双拳紧握的兄长。
刘若云思着先前所遭遇的事,不由失声痛哭,扑到母亲的怀中。
她没想到自己一时心慈,竟然招来这样的对待。
“孽瘴,孽瘴,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你这逆女,败我门风”!刘泉面色铁青,叠声怒骂。
“这怎么能怪女儿呢,你这个当爹的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反过来怪她,有你这样爹爹的吗?天杀的,我跟你拼老命了。”刘夫人又哭又骂,向刘泉扑过去。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泉被夫人说得脸子挂不住。
也气坏了隐身在外面的人。
“爹,岳大侠不是说那人会负责吗?难道你的女儿还比不上你的颜面?”刘若钦也不满父亲的所作所为。
“负责,负责什么,让我女儿嫁给一个淫贼。”刘泉不齿地说。
“雪玉山庄在外面的口碑堪好。”刘若钦是个举子,难免上馆汇文,对外面的事了解不少。
“他把你妹子害成这样子,那能是什么正人君子。”刘夫人在儿子的劝慰下,把女儿搂在怀中,不满的说。“倒是贤玉侄子,他们表兄妹自幼一起读书,青梅竹马,与女儿本是一对璧人,让他受点委屈,托媒人来把云儿要回去,我才放心。”
“你兄长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怎么会让儿子娶个失贞的女子作媳妇,不来退亲才有鬼,他若肯让若云纳为小的,也就是了,若云也算是有个名分,有个归属。”刘泉笑着夫人的天真,怕是书香门第的马家连纳小也怕辱没门风吧。
刘若云想不到自己名门千金,才女之名在外,被外面多少才子女士所倾慕,却在一夕之间,变成了成为人家的小妾的资格都没有。一声哭得昏了过去,一朝蒙尘百世恨,何况才女如他。
她的泪不但炙疼了母亲的心,也炙疼了外面的人。
刘若云受此打击,她病了,病得很重,病得昏昏沉沉,等她好了一些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有如青天霹雳的消息,在母亲的咒骂声中知道舅父遣人来取消婚约,并说表兄与她再无葛割,气得母亲直骂兄长不仁、不义,弃自己的甥女于不顾。
从她出事之后,表哥与贤玉也从未来探望过她,难道他们以往的情谊,都是她一厢情愿。
月下吟诗,亭台抚琴,树下对弈,今尤在目,伊人却不见踪迹,她不甘心,也不愿相信,她要当脸问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托小娟再三相约,才得到了一笺回书,要她到城东观音庵相见。
刘若云只得偷偷瞒着父母,拖着大病初的身子,在小娟的帮助下,从后门离开,并在兄长的帮助下,她挨上了男装,才不致于令她可于娇美的容颜惹来麻烦,顺利来到观音庵。
马贤玉一眼就认出了匆匆赶来的美少年正是自己的表妹,看来自己的计划有望。当日父亲要他放弃她,他还觉得瞒可惜的,毕竟表妹的美貌和才情也间少有。再说表妹向来自恃才高八斗,对他从不假颜色,经过此事之后,量她也有所收敛,以她的才华,对自己攻文读史,夺取功名十分有帮助,是个不可多得的谈诗论文对手。
也难怪父亲虽不愿她进马家,却不反对他把她养在外面,大不了将来负责她后半生的生活费用。
刘若云惴惴不安地跟着他来到观音庵的后山凉亭,人迹少至,是他们以前谈诗论文的好去处。她也不知为他润色了多少篇妙文名篇,让他成为金陵第一才子,也不为他抚琴轻歌几许,多少次让他开怀畅笑。他不知曾经的山盟海誓是否还在,鹊桥散了没有了。
“表哥!“刘若云好想在他怀中痛哭一场。
“表妹。“马贤玉见她梨花带雨,不由又骄傲又可惜,没想到向来心高气傲的表妹也有泪落如珠的一天。而且还是在她批评得那么不堪的自己的面前落泪,以前因为必要她帮助自己维持第一才子的名声,才努力忍受她,虽然入口的肥肉让别人分了一口,让他十分不甘,但一想到以后她要看自己的面色过日子,心里又是另一回事,反正自己已经取消婚约,不必娶她为妻,又不必收她做妾,却依然可以得到她,虽然美中不足,但总比醉江楼的姑娘好。
想到这些,马贤玉对她更为温柔,扶她左右椅中坐下,柔声说:“表妹病体初愈,还须保重。“
“多谢表哥!“刘若云也不是泪坛子,一时激动过后,也就收了泪,平静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马贤玉。
却见他与平日模样有些不同。
以前怕吓跑佳人,马贤玉总是维护好谦谦有礼的君子风度,但见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那份刻意维护形象也就消失了,见她泪痕未消,面艳如桃花,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刘若云不喜欢他轻挑的样子,躲开了,低头问:“表哥,退婚之事,是你的意思?”
马贤玉闪过一丝恼怒,但一想到才子之名少不了她,只好忍住,说:“不是,是家父的意思,马家家声向来清白,家父不容。”
“这事又非我所愿的,怎能怪我。”
“但马家是书香门第,那容不贞不洁的人。”马贤玉不耐烦地说,要她认清自己已经是不贞洁的女子。
刘若云心里又羞又恼,但还是强忍着问:“那表哥的意思呢?我们曾经的山盟海誓呢?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若表妹不嫌弃,我愿照顾你一辈子。”马贤玉也道出了今天赴约的目的。
“如何照顾,收我收妾?”刘若云冷静地问,包着半份希望他念在她以往助他成名的份上,真心的接纳她。
“不是,我愿在城西处买下一间小屋,你我恩恩爱爱过日子,我也不计较其他事。”
马贤玉施恩般地说,似乎不洁之人早不该活在这世上,他愿意接收她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无媒苟合!是这样吗?”刘若云一下子冷了,寒心地问。
“家父不可能让我娶你进门,让我养你总比嫁给那淫贼好吧。”
“表哥也认为为妹子做了你的妾室的资格都没有。”刘若云冷冷地问,山盟海誓,甜言蜜语,无非是昨日云烟。
失节的女子没有什么资格作人妻妾,马贤玉不悦了转过头去。
刘若云摘下玉佩,抛还给马贤玉,冷声说:“既然如此,你我从今往后,一刀两断,再无拖欠。”
马贤玉没想到她如此不驯,拽住她说:“你别不识好歹,天下间那有一个男人愿娶一个不贞洁的女子为妻,跟了我,你至少衣食无忧。”
“放手,刘若云生死贞洁与你何干。”刘若云今天算是看清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想得到她的助力,却不想负责任,天下那有这么便宜的事。她不是笨蛋,从兄长的口中,也知道自己对他的价值,但没想到他无情至此,无耻至此。
“你最好考虑考虑,免得终生后悔!”马贤玉不相信除了他,天下还有谁敢收留她,连姨丈也打算把她送去白云庵出家。
“若云再不济,也不至于降格当你的家妓。”
刘若云挣脱他的挟制,狂奔下山。
出了庵门,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珠泪滚滚,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只顾低头奔走。
“好硬气的丫头,我喜欢。”
“她配得走少主吗?
“还不能确定。“
“但少主似乎已经认定她了。”
“那还得看她够不够格当我的徒媳妇。”
“那主人想怎么确定?”
“看我的。”
“哎哟,撞死人了,那个不长眼的狗才,欺负我无依无靠。”
刘若云只顾低头奔跑,却没想到会撞到人,还把人撞倒在地,而且还是个老人家。
只见她白发苍苍,年过半百,衣衫褴褛,又脏又臭,缺了口的破碎成片片,她坐在地上,边捶地边嚎嚎大哭,“我命好苦啊,儿子不要,女儿女婿又赶我,到路上乞讨,连你这白脸小伙子也欺负我,我命好苦啊,我不活了,我活不下去了。”
刘若云听她哭得凄凉,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下来,她忍住苦泪,蹲了下来,轻声问:“老人家,你可有撞伤了,让我看看。”
老乞婆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她,问:“是你撞了我?”
“是!”
“年轻人怎么这么莽莽撞撞,要是把我老人家撞死了怎么办?我是很想见我老伴,向他控诉我那些不孝的儿女,但你也该撞重一些吗!若是只伤不死,我岂不是更惨。”老乞婆唠叨起来。
“老人家,对不起,我扶你起来。”
“哎哟,哎哟,我的腰撞到了,走不了了。”老乞婆危颤颤的被她扶了起来,却吼着痛得走不动。
“老人家小心,那该怎么办,这里又找不到马车轿子。”刘若云焦急得团团转。
“老婆子那与这福气坐马车坐轿子。可不可以委屈小相公,背我到镇上,不然老婆子准饿死在这路上。”
刘若云见她泪又下来,赶忙答应,蹲下身子,要把她背起来。想她闺门弱质,几时背过人,干过粗活,那来力气背人,只得尴尬的红了脸。
“小相公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老婆子冒昧了。你就扶我到镇上吧。”老乞婆见她背不必起她,退求其次。
“可以吗?”刘若云试探的问,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连个老人也背不了,若是小娟在就好了。
“慢慢走应该没问题。”
刘若云搀扶着老乞婆向金陵走过去,也不介意她一身又脏又臭。
老乞婆也不想想她一身有多脏有多臭,拼命的往她怀里靠,若云以为她痛得难受,内疚万分,小心翼翼使尽奶力的搀扶她。
若云见长路漫漫,不由开口问:“刚才听老人家所说,家有儿女,怎么会到这大路上来受苦。”
“小相公有所不知,儿子嫌我没本事,只会吃白饭,害他娶不到媳妇儿,把我赶了出来,本想去投靠女儿女婿,女儿怕夫婿不敢收留我,给了我几个馒头,又把我赶了出来。我听说观音庵有施粥,寻了过来,却没想到,唉。”老乞婆一边摸泪一边说。
“老人家,对不起,没想到天下有如此不孝的儿女。”刘若云更加不妄了。
“小相公是个好心人,好心定有好报。”
一句话,让刘若云刚止住的泪又落下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