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怀孕了，并且还在顾琛的帮助下，能够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了。只是，我的左手，因为积聚了全身所有的剧毒，所以变得有点不受控制。
顾琛说，现在这手的症状，还只是最轻微的反应。等到腹中胎儿降生之后，积聚的毒物便会如江海溃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弥散全身，再无药石可医。
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抹笑意，在想到腹中骨肉的时候。
一年或三年，对我来说，真的已经没有多大的差别。而能够以一只手的代价，换取我腹中孩子的一条命，于我而言，却是再值得不过了。
微眯着眼，抬起了头，透过七彩琉璃的窗棂，我看见了湛蓝的天空。那样单一而纯粹的色彩，不禁让我想起了舒凝。
记忆中的舒凝，似乎也总是这般单纯的模样。
那闪着杜若色光芒的濡羽耳环，总是如阳光般璀璨的笑颜，品茗时喜欢先眯着眼细闻的小动作，都让我怀念不已。
记得那日顾琛离开的时候，曾经告诉我，他已经想到了医治舒凝的法子，可是这转眼又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呢？
金子般的阳光从琉璃窗棂的镂空中透射进殿内，形成一个个耀眼的光柱，连空中漂浮的灰尘都清晰可见。
最近的日子，我发现我的思绪常常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敏感和多疑，我总觉得，自从知道我怀孕之后，殷曲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越来越少。
尽管在面对我的时候，他还是像以往那样温柔，脸上也总是噙着淡淡的笑意，但是我却还是可以感觉得到，那笑并不是出自于他的真心。
他的笑容太过平淡而疏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那种熟悉感，这不禁让我有点心惊。
殿外的阳光越来越刺眼，让我不得不将视线挪开。
挑过头，却不成想一眼就看见了摆放在案几上许久的那支白瓷釉箫。
一个有着邪佞笑容的面容，忽然出现在我的脑海。是莫言，那个跟陆离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性情却天差地别的男子。
我走上前，将箫拿在手上端详，这才发现这支价值连城的白瓷釉箫之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轻轻地，小心地，将沾染在这通体透白的箫上的灰尘拂去，我将箫放在了嘴边——
“吱——”吹出来的箫声尖锐无比，直刺我的耳膜，让我不由地皱眉。
这箫音，怎么会变得如此暗涩难听？
我想起在棃妍宫的那晚，莫言曾经将它吹奏出了那样绕梁缱绻，咫尺徘徊的曲调。而现在，这箫到了我的手上，怎么就偏偏变得连支普通的竹箫都不如了呢？摆弄着手中的釉箫，我不禁有些疑惑。
好像，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莫言了。自从那日在棃妍宫见过之后，如今又已经过了数月了，他却好像消失了一般。
“娘娘……皇上来了。”玲珑从殿外走进来，惊醒了出神的我。
我点了点头，拢起纷乱的思绪，将有点皱的衣裳扯平，又捋了捋鬓角垂下来的碎发，然后才走到殿门口准备接驾。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我一听就能辨得出来。
在这个黑宫里，除了他，没有人能够再这样沉稳地走动。
那些太监宫女们，总是把脚步声放得很轻很轻，生怕惊扰了些什么。
那些后宫嫔妃们，总是一步一步，缓缓悠悠，步履显得漂浮不定。
只有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一颗浮躁的心都可以变得平静。
“漾儿，你有孕在身，怎么还出来？”老远，我就听见了那道熟悉的男声响起，“朕不是嘱咐么，特许你不用接驾！”加快了脚步，殷曲飞快地走至我面前，将跪在地上接驾的我扶起。
抬起眼，他那一脸看似无害的温和笑颜映入我的眼帘。
心，不自觉地，就往下沉了几许。
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他的笑容却让我觉得其实他离我好远？
“谢皇上。”我的语气，在看见他一脸不是出自真心的笑容之后，不自觉地，有些疏离。
“呵……漾儿怎么还跟朕客气起来了。”他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变化，如同以往一般亲密地拉着我的手，牵着我走进殿内。
“热么？这么大的太阳，你该躺在床上歇息歇息才是。”伸出手，拂去我额上的细汗，他盯着我看了好久，目光里有一丝宠溺的味道，“天气太热，朕知道你向来是怕热不怕冷，担心你耐不了这暑气，所以特地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了冰镇酸梅汤，你尝尝罢……”
他轻轻扬了扬手，殿外便果真有太监端着一个金制的食盒进来。
一股凉气瞬间袭来，让人顿时感觉清爽无比，硬是生生将殿内的温度给降了下去。
“尝尝罢……”殷曲揭开食盒的金色盖子，用同样由赤金打造的勺子舀了一勺酸梅汁，然后递至我的唇边，“来，张嘴。”
目光在触及到他递至我面前的勺子时，有一瞬的发愣。
他，居然在喂我？！
这，好像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即便是在当初我发高烧昏迷的时候，也不曾有过。集权贵于一身的他，手握天下，好像从未为谁做过这样的事情。
感动，忽然之间，遍及全身。
“漾儿，你在想什么？”勺子仍旧放在我的唇边，殷曲望着我的目光里却多了一分探询。
“臣妾惶恐，不敢劳烦皇上。”不动声色地敛起心中的些些欣喜，我笑道。
“呵……漾儿你跟朕也这么见外么？”他似乎并没有要深究我刚刚发愣的意思，嘴角笑意依旧地道：“来，快尝尝。”
他脸上的笑颜那样让我觉得陌生，但是这亲密的举动却又让我觉得有些温暖。
绽着好看的笑靥，我启唇，轻轻地将勺内的酸梅汁吸入嘴内。
一股沁人的清凉，瞬间袭遍全身，驱退了我身上的燥热。
“怎么样？好喝么？”看着我喝下去，殷曲笑着问道。
点点头，看着他脸上并非真心的笑颜，我的心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嗯……酸甜可口，又冰凉去热，的确是防暑佳品。”这冰镇酸梅汤，在盛夏暑气弥散的时候饮用，倒果真是不错的选择。
“你喜欢就好。”殷曲温柔地看着我夸奖这暑夏饮品许久，然后又转过头对着站在一旁伺候的李裕吩咐道：“从今天起，让御膳房每天多准备一份送到凤栖宫来给皇后饮用，知道么？”
“是，老奴记下了。”李裕微微颔首，恭敬地答道。
满意地点了点头，挑过头，拉起我的手，殷曲又道：“喜欢吃就多吃点，你有孕在身，这酸甜的东西倒是正对你的胃口，而且这天气也热了，冰饮也正好去去暑气！朕知道你向来是怕热的，所以今儿个一大早就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了……”
一大早，就给我准备了？
听着他随口而出的话语，刚刚被冰饮冷却下来的心，忽地又感觉温暖了许多。
看着他脸上有些刺眼的笑容，我忽然觉得又有些疑惑。
是我太过敏感么？
为什么每次只要一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我就会觉得全身都不自在？
相识十年，他的笑容几时是发自肺腑，几时又不是真心，我怎么会辨不清楚。此时此刻，眼前的他，虽然嘴角含笑，但是却并非出自真心，我自然看得明白。
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碰到了殷曲拿着勺子的手。
“漾儿，你怎么了？”低头看着我刚刚有些失控的手，殷曲问道。
右手，不动声色地，将左手按住。
抬起头，望着面露疑惑的殷曲，我勾唇浅笑：“自打有了身孕开始，这身子就变得娇贵了，动不动就犯乏，想来我是有点累了……”
“哦？！”殷曲眼睛瞬也不瞬地望定我，看了许久，似乎想从我脸上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
但是我想，我当时一定伪装得天衣无缝，因为许久之后，我听见殷曲说——
“若是乏了，就多歇息歇息罢……”
他的脸上在说完这句话后，再次浮起了一抹笑意，以至于让我相信，刚才左手不自觉地抖动，只是当时的一个小插曲而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