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清澈而坦然的双眸之中,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她所说的全是实话。
但是那日在鸣绰宫见到的一切,却又让我着实疑惑不已。骤然间颓败的鸣绰宫,不知所踪的宫女太监,微澜声泪俱下的控诉,似一团又一团的迷雾让我困惑。
“臣妾不知皇后怎会忽然有此一问?”敬妃追问。
我拢起如麻思绪,绽开笑颜,辩解道,“妹妹久居深宫,岂会不知后宫之中多的就是这样毫无根据的传闻?”
她闻言目光陡然一长,似有所了般点了点头,拢了拢身上斗篷,转而道,“这大清早果然冷得慌,皇后千金之躯,可别寒着身子了,还是先进殿去罢。”
我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斜拢在脑后的发髻有碎发垂落,被我伸手捋了捋。然后又伸手牵着她的手,状似亲密地走进殿去。
偌大的青禹宫中还留有梧香的余味,淡淡的,较之前已经好闻很多。
大殿两旁素白的帐幔长垂曳地,偶尔有风拂过,便微微摆动。
空荡的殿中仅有几个宫女太监守着,面无表情地焚烧些纸钱宝塔金银,脸上全无哀恸之色,想来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这座原本在整个黑宫里奢华热闹仅次于龙卧宫的宫苑,如今的冷清真是让人不禁唏嘘。
“唉……”像是有所感悟般,一旁呆立许久的敬妃倏地发出一声叹息,划破一室的沉寂,自言自语地道,“寂寂深宫深似海,当真冷暖须自知……”
敬妃的感叹道出了我此时心中所想,我沉默许久,却平静无比。曾几何时,我也是如她这般对着这些人情冷暖感慨万千,心中无限渺茫。
而现在,我却已明白,这些其实都不过只是这座怨念深深的奢华黑宫之中最为平常不过的生存法则。
拜高踩地,随波逐流,安身立命,那本是人与生俱来的本性。
“各人本就有各人要走的路,天命终不可违。”我挑过头,对着一脸郁郁的敬妃淡然而笑。
我们终究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凋萎,然后渐渐、渐渐被遗忘。
我似乎都已经可以感觉到一种叫时间的东西经过自己,而后流逝。
敬妃抬起头望着我,眼里似有一抹哀伤一闪而逝,随即又扬起嘴角,软言软语地说,“皇后所言极是,臣妾受教了。”
我紧抿双唇,面色平淡,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因为我明白,其实这些话都不是出自她的真心,而只是简单的客套而已。
焚烧的纸钱宝塔金银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响,听来倍觉凄凉,除此之外整个大殿只余寂静,静到我似乎都可以听清敬妃微弱的喘息声。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自她的身边缓缓走过,朝殿门外走去。
徒留一室寂然。
……
自青禹宫出来,我没有回凤栖宫,而是去了鸣绰宫。
很多疑团让我不得不马上往鸣绰宫走一趟,我隐约觉得似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朝我扑来。
如果今日敬妃所说的全是事实,那么之前在鸣绰宫所发生的一切毫无疑问都是专门针对我而来。我隐隐觉得似乎我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的预料之中,而我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何人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可以将我算计得这样透彻无比。
彻骨的惊噩与寒意骤袭而来,让我的心止不住地惶恐,周身忽觉冰冷无比。
直至我来到鸣绰宫前,看见依旧破败的宫门,心中的恐惧仍然未有丝毫退却。
些微有些掉漆的宫门虚掩着,宫前玉阶两旁杂草依旧茂盛,却更显出此时鸣绰宫的落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每次当我站在鸣绰宫前的时候,我的心总是忍不住地颤抖,心思难静,惴惴不安。
我忍不住回眸望了望玲珑,然后敛起心中波荡不安的心绪,纤手提起月白色的襦裙,跨进鸣绰宫高高的门槛。
眼前忽然呈现的一切让我在瞬间呆愣住,骇然地睁大双眼——鸣绰宫里不知所踪的宫女太监此刻居然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们……你们……”我惊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所有话语均梗在喉头,说不出口。
倒是眼前那几个宫女太监看见我全一齐跪在了地上,口呼,“皇后娘娘圣安!”
鸣禽盘旋在头顶的天空,寂寥中似乎叫声凄厉。
寒冷的空气,死寂的周围,我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
我感觉到脊梁骨一阵一阵地发冷,全身像是在大冷天被凉水浇遍一般难受至极,寒冷彻骨。
许久,我才听见自己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平身罢。”
“谢皇后娘娘!”
“你们家主子呢?”我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看见微澜。
“回皇后娘娘,主子正在寝殿歇息。”一个看似机灵狡黠的宫女答道。
我抬头看了看天,差不多已近巳时了,心下不由地疑惑,道,“你家主子身子不适么?怎这个时辰了还不曾起床?”
那宫女抬首望了我一眼,随即又垂眸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主子昨日夜里受惊过度,尚未恢复过来,所以仍在歇息……”
“受惊过度?”我望定她,重复着这四个字。
却见那宫女神情忽地哀伤起来,说话已带了些微哭音,“昨日夜里,奴婢们伺候主子就寝之后,见没什么事就早早上床歇息了。半夜三更的时候,忽然大雨倾盆,雷声大震,然后紧接着大殿就传来一声惨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一旁的玲珑忍不住开口催促。
我挑眉朝玲珑望过去,见她一脸的担忧,心下不由地一愣。
玲珑见我望着她,似乎知道是自己失言了,懦懦而道,“奴婢失言了,望娘娘恕罪。”
我不置可否地望着她须臾,然后转过头对眼前的宫女道,“发生什么事,速速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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