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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决定中国学子命运的考革,终究在笔的狂轰滥炸下惨呼着溃逃而去了。我默默的收藏好那支已然战斗得墨枯仅剩纪念价值的笔,藉以凭吊阵亡的问号,而与之的欢乐和哀痛都沉定入心,惟残浮一股未殒的战斗豪情。就是这延喘的豪情,迫使我勇于不屑学校限我们下午五时前烟消云散的驱逐令,与几个志不同道不合的盟友毅然定驻下来。为保解放后这最愉悦的时辰不至于荒废,我们一致裁定得出去疯狂疯狂,"日不振"就是个好去处,可惜囊中羞涩,去不了。但一致裁定的盟约所得的第一个结果还是榨干了我的钱包,第二个结果就是我们各各去死缠烂打哀求来一个女伴,荒废了我们高傲的面孔。
我的女伴是馨,是我花了一朵玫瑰附缀一副可怜相连哄带骗拉来的。需加说明的是,那朵功盖千秋的玫瑰还是囊中比撒哈拉都荒凉的盟友集资共同拥有的。我有幸轮及最后,窃为己有,献给馨。至于那些兄弟是怎样把送出手的花再怎样残忍的骗回来,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断没有这样的本领。
话又得说回来,馨其实不想来的,倒想我随她而去。我不好背信弃义,执意邀她加盟,硬拉上贼船。其实我又何尝不想随她而去。
开始几个大男人还美滋滋的瞎逛,正所谓乐极生悲,哥们儿一不小心,竟把财政大权"慷慨"的移交给了女生。方才还是陪衬的女生,一经独揽大权,便神气活现的把哥们儿几个甩了开去。于是,几个灰头土脸的男儿只得跟着这些高傲的女生后面转。男人被动的跟着女人招摇街市鞍前马后是十分可悲与可累的,女人天生长不大,见到点古怪的小玩意就叽叽喳喳嚷上半天。恬燥啊。
哥们儿含恨忍辱,左等右等,终于时来运转,等来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好时刻。黄昏溶尽,日落归巢,大伙涌进一酒吧,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男人一到了有酒的地方,如鱼得水,何况还有佳人做伴呢。哥们儿一扫郁闷之气,个个牛饮起来,嚣叫起来。
正酣畅间,起了一个不小的波动。
邻桌几个小子一直贼碌碌锁视我们这边的女生,我们开始也未理会,然而后来他们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却不得不理会了。
雄哥一掌拍桌,哥几个霍然竖立,醉眼朦胧瞟着邻桌。雄哥手一指,喝到:兔崽子,嘴放干净点,有种过来!
他妈的,过来又怎的!对方也不示弱,齐刷刷站了起来。
女孩们还来不及惊悸,双方已经打了起来。我不幸,也是有幸,居然与一个胖子单挑。我轮拳砸在他腰肌上,权当为之瘙痒,他却并不为此感激我,坏坏笑笑,挥起铁拳向我的脑袋罩来。本来喝的就浑浑噩噩了,一拳下来更是金星乱冒,我使出吃奶的气力把它扭到在地,厮打在一起。
疯!是你!那胖子停住了,我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老大一跳,以为他要狠下杀手了,掐着他的脖子不敢松手。
是我!那胖子好不容易挣脱我的手,说,他妈的!这么快就认不得我了。
我揉了揉醉眼朦胧的眼睛,回神看时,定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熟悉的影子,再凝神细看,总算辨清了他的面貌,禁不住大喝一声:胖子!
胖子见我还未忘却他,显然挺高兴的,双手在我的身体上猛拍不止,道:兄弟,得罪了呀得罪了。
他手上的亲热劲我却承受不起,忙捉住他的手,说:胖子啊胖子,你死到什么鬼地方去了!今天总算重见天光。
胖子舌头一磨,三言两语未作罢,大有纵论三天三夜的架势,我却没有忘记左右打成一团的兄弟,大喝一声:住手!
双方有了认识的人,矛盾也就不是矛盾了,混战嘎然而止,稍稍解释,双方立时亲热得如同战友。
我与胖子杯杯落肚,侃侃而谈,全然没有理会其它的。到了九分醉意一分豪气的时候,胖子嘴一歪,叱着酒气,向我问起了阿飞。
一年前,我与胖子,阿飞还同蹲一个校园做着快活的囚犯。
那时,正逢学校铁着嘴脸硬把校园打造成一个死罐头,三人怀着舍身成仁的情怀缔结同盟与之对垒,同时编织着革命的美梦,幻想飞出去寻觅纯自由,懵然不知去追寻纯自由本身即是一种不自由。阿飞,胖子,一年前终究自由出去了,现在我也终于"自由"出来了。
其实我们三人算不上志同道合的斗士,但彼此间的友谊却浓如浆糊。说来话长,我们的友谊很久以前就建立起来了。
我与阿飞的关系实在好得无话可说,两家相去也不过十步之遥,虽然父亲管教严厉,但我们打小就鬼混在一起。
我还记得五岁那年,我们在田埂里挑了一些干烟叶,奔回家塞入门转轴的缝隙,使劲把门关紧,烟叶也就变成烟饼了,然后拿刀切成丝,用纸搓卷起来,点上火,混浊的浓烟漫过我的喉咙,猛的清出一阵咳嗽,这是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吸烟的感觉。阿飞却哈哈大笑,眯起噙着眼泪的眼角,嘴猛的啪一下,送出滚滚浓烟。看得我无比痒痒。正当我再次猛咳之际,阿飞突然坏坏的笑笑,在我耳边嘀咕了一阵。
而这一阵嘀咕诱发的就是我俩用特制的香烟孝敬了一个比我们大两三岁且是我们深恶痛绝的人。卷纸里的鞭炮炸裂了他的嘴,当然我们的嘴也没少挨父母的刮子,父亲更是警告我以后断不可与阿飞这厮往来,否则有你好受的。
然而肉体的责罚阻挡不了我们的友谊,爬山涉水采花逗虫捉鸟捕鱼探险野炊,春夏秋冬从不闲着,花样多多。虽然其间也闹过矛盾,甚至拳脚相加。
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莫过于横进深山老林里自己揭锅生火煮东西吃。通常是藏个铁碗或者铁锅,摸点油盐,到偏僻处抓个鸡啊鸭啊,埋起来生堆火,拔了毛,就水沟里开膛破肚洗了,放进锅里来煮。如果实在偷不到,就自己去水库里钓鱼,或者去地里剥些嫩豆,也就锅里煮来吃。香味荡起,两人几乎同时抢着把筷子撮进去,任锅底的浓烟直灌双眼,挂着泪水,争着狼吞虎咽起来,间或把连成一线的咸泪也吃了下去。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于是乎,我在众人眼里渐渐成了野孩子。父亲一怒,把我塞进学堂,看我还能撒什么野。所幸的是阿飞也一脚踏了进来。我本是个撒野的孩子,但谁料到一进来学习却出奇的好,以至于老师安排了个班长让我做,阿飞凭借管制那些破小孩的特长被老师一举看中,做了副班长的交椅。我们两个臭味相投,把个校园搞得乌烟瘴气。第一个惊人之举就是领导低年级的同学冲击高年级的泥巴战争,吃了苦头也晓不得屎臭,竟与那童心未泯的老师开仗,几十双手向老师空投,泥巴石头松球粉笔什么的都有。这老师经常与我们开玩笑,我们还以为他会龙颜大悦呢,但不知道是那个家伙扔中了他的鼻梁,他龙然震怒,把我俩按到墙角,脸鼻子胸口腿紧贴了墙,罚站加面壁了一个下午。我们博得了一个打老师的名声,以至于到初中了还隐隐有人提起。
初中应该是我的转变,阿飞这小子却本性难易。就在这时候,我们认识了胖子。
当时,阿飞这浑小子苦恋我班一女生着了迷。阿飞虽然淘气干云,但毕竟情窦初开,遂求救于近水楼台的我,说你小子不是翻来覆去有本琼瑶小说吗,你给我写首情诗过去。我当时也是义气干云,拍胸说没问题,其实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那晓得什么是情诗。左思右忖,脑袋瓜子热了几日,终于折腾出一首诗,所谓的情诗:
那长城上的垛口
是我瞭望你的眼
凝神的视线并未被岁月的长河冲断
从残壁上滑过的风啸
响彻着无言的倾诉
多少鏖战也不曾把它震怵
弥漫戈壁的彩霞
燃烧着我深切的爱恋
任天旋地转依旧辉煌
而那丘比特的锋镝
也已搭上了那邈古的楼台
只侯你的一语答复
必将破空而出
呼叫着三个字眼
正中你的心田
区区十数行,耗费了我大半精力,头脑烘烘的犹如滚烧,一落款,抱头呼呼就睡着了。伺了几天,窥着良机,神不知鬼不觉把纸条塞到她书本里去了,悬着的心顿然松了下来。我把这军情全盘托予阿飞,阿飞面上悦色暴涨,激动的给了我一拳,差点把我打趴下,然后便用最华丽的词藻恭维我。我一边捂着胸口退了几步一边谦虚的说了十来句哪里哪里。阿飞很是感动,用美食贿赂了我一番,嘱咐我再接再厉,切切留意目标的一举一动,积极反馈给他。
这以后,我的双目便不安分的在那少女身上扫来扫去,四野各各鬼胎的同窗还以为我想入非非,开始指指点点议论起来了。我一凛,以后再望那少女时,总觉得她也在看我,搞得我一下红到了耳根。我本想把这些情报反馈给阿飞的,但在事先约定的地方总等不到他,也不知他又到哪里惹是生非去了,回家也找不见一个人影。然而有一天阿飞却陡然从树林里杀将出来,镇在我的面前。缄默几秒钟,阿飞的吼叫打破了沉默,他指着我,歇斯底里的喊:疯!你这混小子!不讲义气,重色轻友卑鄙下流无耻的家伙……用最下劣的词藻数落我,我呆在一旁不明所以。
待他骂得口干舌燥怒目而视时,我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那天我签了自己的名字就呼呼大睡了,而后原原本本的塞过去。怪不得那少女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阿飞这浑小子听闻流言,又暗暗打听一番,果然是我要"霸占"他的美少女,悲愤莫名才来找我理论。我忙向阿飞解释,阿飞一拳给了我最好的回答。我火冒三丈,一拳也孝敬过去,直打的两人都鼻青脸肿。
阿飞这厮愤愤的混了两日,愤而移情别恋,与同班一女生打得火热。阿飞情感有了寄托,耳朵也听得进我的话了,释怀后给了我一拳,两人遂和好如初。阿飞热心过火,见我歪打正着,竟躁动我乘胜追击,把那女孩猎于麾下,我听信了他的谗言,以至于引出胖子。
一日,我与阿飞正在嬉戏,陡然听到有人直喝我的名字。扭头一看,见一胖子满脸不善的走来,一身肉荡来荡去。他走过来想扯我的衣领,我们怒目相向,对方自忖以一敌二不大划算,甩下金口,约定某日到某地再战,言罢狠狠走了。
我与阿飞自恃盛名,毅然前往,双方一场恶战,谁都没有讨到好处,没想到这一打就打出了友谊。
后来我才知道,为啥胖子发神经要来打仗,原来他与那少女同一机关大院,早就垂涎三尺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