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个贫农家庭与秦家那没落的官僚遗属倒是很有缘分,并且感情还相当深厚,无论在哪种场合,都会相互把对方认定为自己最可靠的朋友,甚至亲人,绝对不会是阶级敌人。这些,我们还得从头说起。
当年,秦母领一家人四处避祸,逃出齐州城,流落到程知节母子村上,被程母收留。程母尽管吃了上餐愁下顿,但接纳秦母一家入门后,还是像对待自家亲人一样,见面头一件事就是紧忙着张罗饭菜,毫不保留地取出家中所有吃食,供秦母一家食用。秦母一家落难,虽然以往家道殷富,银子一类没有少带,却为儿子的安全时时刻刻悬着一颗心,这时候得到人家好心收留,有了一个安居的地方,已是感戴莫名,看到程家母子日子过得这么艰难,还能如此仗义助人,心里越发感动,安顿以后,就经常将银两衣物一类接济那母子俩,平日吃的用的更是不分你我。时日一久,两家的感情就日见深厚。
程母家境贫寒,不识字,但为人爽快,性格要强,特爱面子。一年大荒,她看到秦家母子手头一天比一天艰难,却始终如一地资助自家母子,心里非常不安,自觉拖累了人家,就偷偷带领年幼的儿子逃荒外出,从此一去不返,将几间破房子留给了秦家。
程家母子突然失踪,令秦母格外吃惊,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急得托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那母子俩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得不了了之。
离开家乡后,程家母子一年到头东奔西跑,日子过得倍为艰难。程知节也与秦叔宝一样,对母亲特别孝顺,长大后,见母亲因受自己拖累,一辈子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而自己没读过书,缺少谋生本事,为了让母亲晚年过得舒坦,心一横,与密友尤俊达召集一伙人上独树岗落草,当上了山大王。此前,听喽罗来报,山道上有许多车辆行人路过,有了发财机会,程知节当然不肯轻易错过,就留下尤俊达镇守山寨,自己点齐五百喽罗下山,才有与罗士信的一场大战。
程知节以往流浪四方,曾经遇到一位高人,传授了他一套斧法,格外精妙,加上他天生身壮力猛,三几十人近他不得,历来自负,起初看到罗士信乳臭未干,怎么会将他放在眼下,不想数十招一过,竟被对方杀得气喘嘘嘘,无法招架,这才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得招呼众喽罗齐上,借以解脱困境,以至迅速引出了秦叔宝。秦叔宝历来以黄膘马与镶金双锏闻名于世。程知节远远地望见,即使一时辩不清他的面貌,也能一眼认出黄膘马与双锏来,就欢叫着走上前来。
与秦叔宝拥抱过后,程知节缓过神来,记起了刚才与他对打的小兄弟,但一时还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不便冒昧亲近,只管痴痴呆呆地偷望,见罗士信静静地站立在一边,始终气定神闲,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心里越发佩服得紧,再也顾不得生分,将两条手臂一伸,抱定罗士信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一个劲称赞:“小兄弟小小年纪,枪法就这么了得,真是高人哇!俺老程还没请教你的尊姓大名,就被杀得手忙脚乱,差点儿连命也丢了!兄弟,俺下回再与你交手,可得手下留情哇!”
大伙儿从坡下赶上来,正好听到程知节这番话,无不会心一笑。徐世勣更是哈哈大笑打趣说:“程大哥,刚刚打完一架,又想下回了,都是自家兄弟,怎么可以这么无情无义呢?”一边笑,一边亲热地拉住程知节的手,同时将脸转向罗士信,向程介绍他的来历。
“哈哈,原来茂公老弟,单二哥都来了,偏偏就不肯快点儿现身,莫非嫌俺老程生性粗野,存心让俺当众出出洋相?”程知节多年来风里雨里,在江湖上行走,与徐世勣、单雄信都是老相识,彼此兄弟相称。但是,因生性粗枝大叶,他刚才只顾与秦叔宝亲热,对其他人的到来就疏忽了,直到此刻徐世勣开口,才看到他们。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不得不借题发挥,倒打一耙,假意埋怨各位兄弟轻视了他,笑着与徐、单二人打过招呼后,因太过喜欢罗士信这位少年英雄,闲扯片刻,话题又转回罗士信身上,自我解嘲说,“茂公老弟一见面就偏心帮定罗兄弟,全不将俺老程放在眼里,也未必怎么义气吧?其实,老弟就是不帮罗兄弟,下回再打,俺也包输不赢,何必多此一举!”
大伙儿一齐大笑。程知节不等大伙儿笑完,再次拉住罗士信的手说:“原来罗兄弟是秦大哥的义弟,难怪俺老程不是你的对手!俺实话告诉你吧,老弟往后即使有心要与俺再打一架,俺也不敢自找倒霉跟你上场啦!不过,今后众兄弟相聚在一起,可得将你那厉害枪法也教会俺老哥几招,让俺也找机会寻几个倒霉蛋耍耍威风乐乎乐乎!”
“程大哥一柄大斧使得多么精妙,小弟可是自愧不如哇,如今反而说出这种话来,这不不是存心让小弟难堪吗!”罗士信年纪轻,脸皮嫩,见程知节一味夸赞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何况,小弟几招三脚猫功夫,都是秦大哥教的,程大哥要夸,也该夸赞秦大哥才对!”
“秦大哥教你的?”程知节疑疑惑惑地将脸转向秦叔宝,“秦大哥的家传武功是双锏,以往江湖朋友都夸大哥双锏厉害,什么时候听说过你的枪法也这么了得!”
“唉,一言难尽……”秦叔宝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