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心事过于沉重的缘故,尽管裴寂毫不掩饰,大踏步来到园中,来到身后,二位美人也没有丝毫察觉。裴寂见二人意气如此消沉,忍不住暗自得意地一笑,朝她们的背影拱手行礼说:“二位娘娘的雅兴可真高哇,赏花赏得如此着迷,下官唐突打搅,万望不至因此见怪才好!要不的话,下官可就担罪不起啦!”
“哎呀,原来是宫监大人驾到,干嘛就不令人通报一声,真是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二人一怔,同时转身回头,见裴寂来得匆忙,明白他有话要说,又不约而同发问:“宫监大人匆匆而来,一定有要事赐教吧?”
原来,二人过去都是文帝宫中宠妃,一位姓张,一位姓尹。张妃大名艳雪。尹妃大名琴瑟。要说幸运吧,她二人还真算幸运,文帝因为被独孤皇后那母老虎管着,眼看着大批年轻貌美的妃嫔入宫多年,硬是不敢前去亲近;她二人呢,刚刚入宫,独孤皇后就驾鹤西去了,正好赶上了时候,很是被文帝宠爱了一场。要说不幸呢,她俩也真不幸,入宫不到两年,文帝就去世了。说起来,炀帝这位好色之徒登基以后,二妃也并不是没有机会亲近他,可惜斜刺里又杀出个萧后。萧后虽然不能像独孤皇后控制文帝一样控制炀帝,到底是掌握着后宫的生杀大权,只要看着宫中谁不顺眼,总能想出点法子惩罚惩罚。二妃遥想从前在文帝身边的种种荣宠风光,一时放不下身段,没有及时去曲意逢迎萧后。萧后本来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即使二妃乖乖地顺从她的心意,也未必轻易容纳得下,二妃不肯奉承,就越发气愤不过。为了惩罚二人,她假托炀帝圣旨,声称二人曾经被先帝宠幸过,不宜长期居住在宫中侍奉皇上,令她们率领四百余名宫女宫奴,前往晋阳宫长居,终生不得入朝,同时令守宫副监裴寂依照名册点人,好生守护,不得稍有闪失。出于这缘故,裴寂名义上是臣子,事实上却是二妃的监视人,实权远远比二妃大得多。二妃经受这一打击,本来已是萎靡不振,为了避免再度惹出是非来,平日也多是看裴寂的脸色行事,相互间说起话来就很随便,并无上下之分。
“二位娘娘这么说,微臣可是愧不敢当哟!”裴寂嘴上歉让,再次上前弯身见了礼,表情却是大大咧咧,明显油嘴滑舌地大笑说:“这满园艳丽无比的花草,二位娘娘该是赏得够多了吧,难道就不能加上微臣一个,令微臣也有幸分享分享如此难得的美景?”
因摸不清裴寂话中所包含的真实意图,二妃相互疑惑地对望了片刻,张妃才轻启朱唇,微微一笑回答:“宫监大人既然爱好花草,如果不见外,尽敢常来就是,我姊妹敢不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二位娘娘如此大度有加,微臣可真是受宠若惊啦!”裴寂嘿嘿一笑,突然收住笑容一声长叹,话头一转,两眼定定地盯住二妃说,“唉——花草固然是好花草,可惜无情无性,无法宽解人的寂寞,不能救人危难哇!”
听了裴寂如此明显挑逗的话,二妃的芳心禁不住同时一阵乱颤,暗想裴寂莫非是贪恋美色,有意与我二人苟合,真是这样的话,反正这儿也算是天高皇帝远,倒也不失为一种聊解一时饥渴的好方式呢!于是,两双亮闪闪的眼晴相互交换对视,又同时滴溜溜乱转,朝裴寂频送秋波,随后吐出的每一个字便变得绵绵软软娇娇滴滴了:“宫监大人有事尽管直说就是,我姐妹都是落难的人,凡事全凭大人作主了!”
“当今天下大乱,盗贼四起,小小一个晋阳宫,拿不准什么时候便成乱臣贼子安乐之所哇。”裴寂说着将两道犀利的眼光再次盯住二妃,“臣颇为二位娘娘的安危担忧哇!”
“多承大人挂念,我姐妹又何尝不为这件事犯愁呢!”张妃察言观色,明白裴寂还有下文,“宫监大人真有好主意,尽管赐教好了!”
“并州留守唐国公李渊将军称得上是稀世英才,为人仁厚,而又善于体谅人心,”裴寂回答,“二位娘娘为什么不宣召他入宫,将宫中的安危托咐给他,只要能获得他的鼎力相护,还用担心宫中不安宁吗?”
“真如大人所说的这样,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惜我姐妹正走背运,人微言轻,恐怕难得被李渊将军看重哇!”张妃长叹说,“混乱世道,早已是君不君,臣不臣了,人家不把我等被皇上抛弃的弱女子放在眼里,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嘛!”
“娘娘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裴寂仰着头哈哈大笑说,“人心嘛,还不都是肉长的,假如二位娘娘能让李渊将军得足好处,尝尽甜头,使他想推也不好推意思推了,还用担心他不答应吗?”
“小小一个晋阳宫,除了为数有限的金银钱财,还有什么能够令人动心?”张妃还是漫不经意地回答,“李渊将军出身豪门大贵,哪是这种贪此蝇头小利之辈?”
“娘娘这话有一定道理,却也并不全对!二位娘娘如果愿意听从微臣的劝告,还真不愁没有奇珍异宝呢!”裴寂说着诡谲地一笑,嘴唇凑近二妃耳边,将李世民托咐的事详尽地说了一遍。
二妃听后,两张粉脸同时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相互怯怯地对望了片刻,忍不住齐声惊叫起来:“宫监大人,看你都说了些什么?你不会是有病吧?这么乱七八糟的混帐话,亏你也说得出口!我姊妹好歹也是名义上的皇妃,怎么可以不忠不义,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呢?万一今后为皇上察觉了,就是灭族大罪哇!何况,宫监大人肩负监护的重大责任,一旦事情暴露,皇上再怎么宽宏大量,恐怕也没法免除你的忤逆犯上死罪,牵连一家人,甚至一族人呢!”
“请恕微臣说几句直话,二位娘娘长期住在深宫里,正所谓坐井观天,不了解世上都发生了哪些惊天动地的变化,才有这种顾虑呢!”裴寂将脸一沉,没好气地说,“从当前的混乱局势看,皇上的位置还能保持多久,恐怕连神仙也说不清了!他自己偏偏不懂得反省,对天下大事不闻不问,但管四处游玩,败局便更加没法收拾。何况,上天曾经托梦警示文帝,杨氏气数已尽,取而代之的就是李姓人。李渊将军手下兵多将广,膝下子女人人骁勇善战,一旦起事,除了他,还有什么人更具实力去争夺天下?二位娘娘如果一味执迷不悟,眼睁睁地失去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今后怕是后悔也找不到门框了!换句话说,二位娘娘多年苦守宫中,独居空房,昼夜悲叹自己处境的无奈,得到了什么?假如依附了李渊将军,他将来得了天下,二位娘娘也可长期保住这一身富贵嘛!这样的好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席话,直说得二妃哑口无言。二妃都是十三岁入宫,虽然已经侍奉过两代皇帝,年龄却不过二十挂零,正是生欲旺盛的时候,近几年闲居晋阳宫,百无一事,常常在私下悲叹寂寞日子难熬,白白辜负了自己一副娇美容貌!但是,因长期住在皇宫,二妃对其中种种潜规则也无不了如指掌,禁宫大苑波诡云谲,豪强权贵相互倾轧,尔虞我诈的事无处不在,历来是一块祸福难测的地方,说白了,一句话说得不妥当,或一件事做得不谨慎,就有可能招来杀身大祸,连娘家一族人也免不了广受牵连!起初,因不明白裴寂真意所在,担心他奉了炀帝或萧后的秘密旨意,故意设下圈套来试探,引诱她们自投罗网,听了那番挑逗话,怎么敢轻易答应?眼下,二妃见裴寂已将言语反复挑明,神态又如此认真,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他所求的事,又很对自己的心思,自然就扭扭捏捏地默许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