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自 由 的 真 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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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天坐在随军医官的营帐里,静静地等着医官为他拆去头上的绷带。

    “恢复得不错。”陵尔特医官看着夜天额角上的伤疤,对自己的缝合技术十分满意,点点头说道。

    “陵叔叔,你,知道阿依达的情况吗?”陵尔特是夜摩军的老医官,他是看着阿依达和夜天长大的。

    “不太清楚!”陵尔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他们那边还是不大相信我们,这些事情都不让我们插手。不过,我听说那边的人都叫她‘不死的苏诺’,应该不会有事的。只是这些年苦了她了,不知道她是怎么忍受那些平民出身的庸医们的。”陵尔特一边手脚麻利地为夜天换上新的绷带,一边语带惋惜和讽刺的说道。

    虽然陵尔特有些话不便在夜天面前说,但夜天的心里十分清楚,这位和蔼可亲的老医官有多么地蔑视迦逻部的医官们。在陵尔特看来,迦逻部医官的治疗方法根本就不能登大雅之堂,甚至根本就不配被称为治疗。至于迦逻部的那些医官们,在陵尔特看来简直就是一帮什么都不懂的野人。

    和夏州的其他邦国一样,萨伊国十分看重血统和出身,等级分明的贵族和平民之间门防森严。

    在萨伊国,只有贵族才能拥有世代相袭的姓氏,而其他人如平民和贱民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在萨伊国,贵族子弟可以读书习武,成年之后无需任何考核就能轻易获得较高的职位和军阶。而平民和贱民是不能读书的,但平民子弟允许习武,也可以加入军队。不过,加入军队的平民士兵要付出比贵族士兵高许多倍的努力才能换来为数不多的考核机会。而且,就算得到了考核的机会也并不意味着能够获得升迁。因为考核的过程严格得近乎苛刻,被考核的士兵不仅要圆满完成各种难度极高的任务,而且只要有一名考核监督官表示不满意,那么这次得来不易的考核机会就会被军部马上剥夺。然后,又要等待很久,才能换来第二次机会。有的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没有等来自己的机会,不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在萨伊国的军队里,医官也是由世袭的贵族来担任的。他们的工作就是为军队中的贵族服务,所有的平民军人一律不管,即使是军官也不例外,谁让他是平民出身的呢。

    虽然迦逻部也有贵族,但是萨伊国的贵族们却一直鄙视他们。因为迦逻部的贵族和平民之间是允许通婚的,所以萨伊国的贵族们认为迦逻部的那些贵族的血统都不够纯正和高贵。再加上迦逻部的文明和技术不够萨伊国先进,所以迦逻部的贵族们在萨伊国的贵族们看来只是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现在,双方虽然因势所迫结成联盟,但大部分萨伊国的贵族在心底里还是非常的瞧不起迦逻部的贵族。

    “好了。”陵尔特为夜天的绷带打好结后,便开始给他配药,“早上蓝色,晚上红色,连服五天。不要弄错了。”夜天谢过陵尔特,将药揣在怀里。

    夜天辞别陵尔特慢慢走向自己的营帐,刚进夜摩军的营地他就感到一阵喧闹的气息迎面而来。在嘈杂的人声中,一个嘶哑却高昂的声音愤怒地咒骂着:“没用的贵族崽子,有本事放了爷爷,跟爷爷真刀真枪的单挑啊!妈的,都是些没种的废物……士可杀不可辱……肮脏的……”后面的话听不清楚,似乎被人用什么东西堵住了嘴。接着,一阵哄笑声骤然响起。

    夜天皱着眉头向人群聚集处走去,拨开层层拥挤的士兵,只见一名饧酃国的俘虏躺在地上,被牛筋反捆了双手,嘴里塞满了马粪和杂草。他双眼赤红的瞪视着围在身旁的萨伊国士兵,瘀青肿胀的面孔上血迹斑斑,显得十分狰狞。在围观士兵们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嘲笑声中,躺在地上的饧酃国俘虏不服气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被两个萨伊国士兵牢牢地用双膝压着,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没有用。

    “骂呀!骂呀!牙尖嘴利的贱种,现在神气不了吧?”其中的一个士兵幸灾乐祸地说道。

    在十天前的战役中,这些饧酃国的铁甲兵们杀了不少的萨伊联军,因此很多被活捉的俘虏都遭到了萨伊联军们的非人折磨。夜天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俘虏,心里没有一点同情。对于杀死自己同胞和部下的敌人,他从来都不会心存怜悯。就在夜天准备转身离去时,他忽然发现,这个饧酃国的俘虏竟然不是饧酃人。

    “把他嘴里的东西掏出来。”夜天大声吩咐身边的士兵。

    夜摩军的士兵们大吃一惊,不明白夜天要干什么。于是,有人不解的问道:“夜天将军,你不是从来不反对我们这么做么?”

    “我没有反对。”夜天有些不悦,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质疑自己,“我有话要问他。快点!”

    虽然对夜天的用意不太了解,但士兵们还是赶紧将俘虏嘴里的粪土清理了出来。可是,没想到那个俘虏竟然趁机死死地咬住了其中一个士兵的手指,而且不管旁人怎么打骂都不松口。最后,那个士兵的手指硬是被他生生的咬断了。

    被激怒的众人破口大骂,有些冲动的士兵更是一拥而上对他拳脚相加。夜天并未加以阻止,只是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直到士兵们出完了气,夜天才居高临下地问奄奄一息的俘虏:“你是哪国人?”

    俘虏神智不清的呻吟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士兵说道:“夜天将军,他好像是巨岩国的人。”

    “巨岩国?”夜天仔细打量着地上的俘虏,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替饧酃国卖命?你不知道他们灭了你的祖国吗?一个连亡国之耻都不在乎的人,居然还要尊严。真是可笑!”

    巨岩国的俘虏费力的张开肿得看不见的眼睛,飘忽的眼神在夜天的身上转来转去,好久才断断续续的问:“你……也是……贵族?”

    “是。”夜天傲然的说。

    “我不……和……贵族说……话。”巨岩国的俘虏虚弱但坚定的说,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围观的士兵们一阵哗然,这个贱民居然敢这样对他们的将军说话?夜天抬起手,止住跃跃欲试地想要再痛打俘虏一顿的士兵们,冷哼一声:“是么?为什么?”

    “说……说了……你也……也不……懂。”俘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围观的士兵们更加愤怒,他居然敢如此贬低将军的智慧。夜天脸上的神情愈来愈阴沉,低声道:“是么?那我还非听不可了。”

    “为……了……”巨岩国的俘虏喘着气,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最后的两个字,“自由。”

    这最后的两个字似乎耗尽了他仅有的一点力量,说完之后,他就永远的闭上了双眼。他的脸色平静,还带着说出自由二字时的喜悦之情,看上去十分安详。

    夜天和所有的萨伊士兵却都愣在原地,他们确实不能理解这个俘虏话里的意思。为了自由?替消灭自己祖国的仇人卖命是为了自由?这是多么奇怪和可笑的想法。但巨岩国俘虏脸上的那种想往和欣喜的表情确是发自内心的,一点都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所以他们无法怀疑这句话都的真实性。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无法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夜天望着面带笑容的巨岩国俘虏,想着他最后的那句话,心中的疑惑愈来愈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默然许久,夜天最后看了地上的巨岩国俘虏一眼,沉声吩咐身边的士兵:“以巨岩国的风俗安葬他。”说完,夜天就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夜天一边想着刚才那个俘虏说的话,一边慢慢地走到营帐外,正要进去却听见落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夜天,你怎么才回来?”

    闻声回头,夜天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戎装的阿依达。不知为何,刚刚还很沉重的心突然轻盈起来,夜天莫名的开心着,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笑意。但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他就听到了沐川那彬彬有礼的声音:“夜天,你好!”

    夜天的心在听到这声问候之时重新跌入谷底,但他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回应了一下沐川。

    “你们怎么会来?等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沐川答道,“我们想来找你商量一下关于技击比赛的事情。”

    夜天这才想起,萨迦联军曾有过举办技击比赛的打算。可是饧酃国的突袭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他对于沐川刚才所说的“我们”有点介意,所以他闷闷地说:“那件事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还需要商量什么?定时间的话也不用来找我。”

    “是这样的。我们想对这次比赛的优胜者给予一些奖励。”沐川斟酌着词句,答道。

    “奖励?”夜天有些莫名其妙,这个也需要商量吗?

    “对。在迦逻,能力出众的士兵不论出身如何都可以获得提升。所以,我们想这次也能按我们在迦逻的惯例来奖励优胜者。”沐川解释道。

    夜天忽然明白了沐川等人的来意,他笑了笑,说:“你们的意思我懂了。就是想提升平民出身的士兵嘛!我不会反对。不过,我得提醒你们,这是萨伊国。其他的人……”

    “我们就是希望你能说服你父亲,然后再由他去说服其他人。”沐川说道。

    “我做不到。”夜天一口回绝。

    阿依达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夜天拒绝得如此干脆。

    落辉忍不住说:“夜天,你就不能和你父亲好好谈谈吗?这毕竟是公事。”

    “我一向公私分明。只是就算我愿意去跟他谈,他也未必会听我的。而且,就算他能答应,要说服其他的人也并非易事。在迦逻这件事也许是惯例,但在萨伊国……你们应该知道那些人有多么的顽固。”夜天的最后这句话是冲着阿依达和落辉说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依达垂下了头,她一开始就对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从小在萨伊国长大的她,深深了解在贵族和平民之间有着怎样不可逾越的鸿沟。当年,她和夜天还有落辉的友谊曾一度成为萨伊国的一大话题,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落辉的平民出身。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从她回来见到的情况来看,贵族对于平民的倾轧和歧视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改变。就像落辉,虽然和他父亲一样顶着第一机修师的名头,却得不到旁人应有的尊重。生长在迦逻部的沐川是无法理解这些的,所以尽管阿依达和落辉劝了他很久,他还是坚持要来试一试。不过现在的结果,无疑是被阿依达和落辉说着了。

    沐川叹了口气,说道:“也许,这就是饧酃国之所以战无不胜的原因吧。”

    “什么意思?”夜天问道。

    “不自由,毋宁死。他们就是这样号召各国民众的。夏州诸国不是被饧酃国征服的,而是被他们自己的子民一手摧毁的。”

    夜天心中一动,突兀地问沐川:“你不是贵族吧?”

    沐川奇怪地看了夜天一眼,答道:“不是。怎么了?”

    “刚才,有个巨岩国的俘虏死了。在临死之前,他说为饧酃国打仗是为了自由。”接着,夜天将刚才的事情给他们讲了一遍。

    阿依达和沐川对视了一眼,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夜天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不禁问:“你们好像并不吃惊?”

    “我不是贵族,自然能明白那个俘虏话里的意思。而阿依达嘛,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了。”沐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们以前也抓到过这样的俘虏,他们说的话都大同小异。”

    “落辉,你觉得自己自由么?”夜天忽然问落辉。

    “我?这个我可从没想过。我想想。嗯――!好像挺自由的。”落辉有些不确定的说。

    “我想他们所谓的自由,与你们说的平等差不多。那些国家和你们一样,对平民和贱民是有诸多限制的。与其生活在被歧视的安乐中,还不如死在追寻平等自由的道路上。”沐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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