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揭谜之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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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好,我是陆子,在摘抄完我妈颜果果的日记之后,我又耷拉着个脑瓜子上场了。没办法,打2009年的三月开始,我就再也没高兴过。

    果果写到:“我要去岭南,我要一刻不停地走”……日记到此戛然结束,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个地名――“岭南”。“结束”,指的是大段大段的叙述已经结束,事实上,在第二本日记的后半段和第三本日记的某些地方,她还规律地记录着一些符号,日期,甚至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只是我翻来覆去地琢磨,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心里很乱、很堵,脑袋却异常清醒――因为疼痛和愤怒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对吧?好在,我在第4章里就已经请好假了,半个月,足够我沿着我妈颜青果的脚印走一趟的,白梨洲――静陵卫校――云县――岭南,云县可以暂时不去,哦不,应该说“可以暂时不回”,那里是我的家。

    好吧,在出发之前,我先做个归拢。到目前为止,果果的日记让我搞清楚了至少三件事:第一.“我是个杂种”,这已经确凿无疑,老炉盖子爸爸没撒谎,他的确不知道,果果自己也无法断定。但是从她执意让我就读峡江大学这件事情上来看,她潜意识里觉得我应该还是郑宇川的种,或许是因为她仍爱着他?或许她认为他的种还算清白,除了始乱终弃之外,最起码比拥有“一个被枪毙了的爷爷,一个疯癫的奶奶,两个强奸犯爸爸”这么一段家世要强得多。

    如此说来,她还介意我的前途和感受?第二.“22年的空白”。1986年她随我炉盖子爸爸远遁他乡,1987年她又从这个他乡去了另一个他乡,而现在是2009年,整整22年。如果她自己不说,根本就没人知道她在这22年里的经历,她做过些什么,靠怎么维持生活,她没有文凭,没有户口,甚至连身份证都没有……但是她很有钱,这也是我爸为什么一直忐忑不安,心惊肉跳的原因。

    第三.“她没能最终释怀”。这个结果不难推断,如果她彻底放下了,以她的性格和她在日记中流露出的、对我爸的歉疚,她唯一的去处就是回云县,履约她对我爸的承诺,可是她――没有!她仍然游移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情绪委顿或激烈……好了,暂时说到这儿吧,我该出发了,我要去的第一站就是果果的老家――白梨洲。

    行程很简单,峡江下辖八县一市,地图网上搜一下便知。“与静陵(即峡江)隔江相望……”是果果在日记里描述的白梨洲所在的地理位置,其实,她的描述不全面,与峡江隔江而望的洲子有两个,一个叫莲渡,另一个才是白梨洲。去往白梨洲的渡船是一种被当地人称之为“飞鹰”的小型气垫船,我们都知道气垫船的工作原理――船体下方装有一圈可充气的橡胶围裙,当围裙里被充满气体时,船体浮出水面。由于船体与水面间形成的这个气囊,减少了正常船只在水面行驶时的摩擦,所以气垫船速度很快,一般都可以达到时速50节以上,动力则来自螺旋桨的推力。“飞鹰三号”,当我乘坐的这艘气垫船轰鸣着,箭一般掠过宁静的江面,它真的就像一只飞翔在天幕下的鹰,羽翼微侧,目光犀利。

    55分钟后,我就无比真实地站在了白梨洲的土地上――这片生养了我母亲的土地。时值四月初,田野该绿的地方都绿了,果树成行,树荫下沟渠交错,沟渠的水不太清澈,上面覆满了水葫芦,扁长的昌蒲从大片深浅不一的紫色花丛中伸出手臂,直指天空……这是我看到的部分风景,还有另外一部分风景,关乎母亲,比如天空晴朗,油菜花开得正旺。22年前这个类似的时光,它们漠然无语,亲眼目睹我母亲的哀伤。

    老街和母亲笔下描写的一样,岁月的流逝,让它更接近一幅苍黄的油画,青砖,竹椅,老式的门楼,老人手中欲燃未然的烟杆,酒糟铺于街沿,浓香弥漫,酒馆大红的幌子陈旧的招摇,大肚细嘴的粗瓷茶壶……母亲仍是一个大眼睛的拧巴孩子,她神色张皇,步子细碎,一家一家铺子寻她的姥爷。她不知道自己的惊慌从哪里来,只有在姥爷朗朗的笑声里,她才会跟着抿嘴一笑,姥爷不腻烦她,她愿意在姥爷身边呆多久都可以,姥爷在打一种叫“花牌”的东西,姥爷教她认那些牌上的字“上大人、可知礼、孔乙己……”铺子里雾气腾腾,她趴在姥爷旁边的方凳子上,仔仔细细地啃一截鸭脚,两排小白牙整齐密实,小手油腻。

    穿过时间长廊,我站在母亲曾站过的地方,身高,棱角分明,神情忧郁冷俊,黑色T恤,淡蓝的牛仔裤,白的帽子,橘色背包……老街上的人很诧异:“小伙子,外乡人吧?”我微微一笑,点点头。“哦,难怪瞅着眼生呐!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还是寻哪家的亲戚?”“是的,我来寻我外婆,我外婆在这里教过书,姓郭!”渐渐有人围拢来。

    “姓郭?是老郭头的大闺女吧?你妈妈……你妈妈就是郭清妍那小丫头,是吧?”我激动得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您认识我外婆和我妈妈啊?”“那当然认识,我们这里面好多人都是你外婆教过的学生呐!还有你妈妈,我们念书的时候,她才一两岁,你外婆给我们上课,你妈妈就在教室里跑来跑去,可招人疼呢!哦,你外婆都退休好些年了,昨天我还见她买菜来着!”“真的啊?这可太好了,我还担心找不到她呢!”“小伙子,你妈妈还好吧?她出去好多年啦,从没回老街来过,也不晓得是咋回事儿!”“呵呵,没事儿,她就是工作忙,身体也不太好,就一直没回来,这不,她让我先回来看看,等她忙完这阵子,也就该回来啦!”“那就好,那就好!你外婆啊,老念叨她……走吧,俺们陪你上你外婆家!”

    “外婆!”

    一声“外婆”叫出口,我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外婆又瘦又小,一头银发,如雪似霜,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狐疑地望着我:“孩子啊,你是……”我“嗵”的跪在外婆膝下,禁不住双泪长流:“外婆,我是您闺女郭清妍的儿子,是您的外孙啊!”外婆全身颤抖,苍老的手抖抖索索抚上我的额头:“不是的!你不是她的孩子,她恨我,恨了我一辈子,她走了22年,都不肯回来看她娘一眼,怎么可能让她孩子回来啊?”

    “外婆,我妈妈她早就不恨您了,她想您!想回来拜太姥爷,她说,她不敢回来……”“我的清妍我的儿啊……”外婆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我的儿啊,你咋就这么狠心呐……你一走,就是22年呐……娘想你,是娘对不住你……你回来呀,你回来打娘、骂娘,娘都愿意啊……我的儿哎,你在外头这些年,是咋过的呀……你吃不吃得饱哇,我的儿哎……你有没有人来疼啊,我的儿哎……我的孙孙这么大了哇,你都瞒着娘,不让娘晓得……我狠心的儿哎……你想过娘、念过娘没有啊……我的丫头我的儿哎……”

    外婆就这么抱着我,用一种近似吟唱的腔调数落着,她对我妈妈的思念,她的亏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