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们已搓了三大圈,按照惯例应该结束了。可是应巧玲这天手气很好,赢了不少钱,她想乘胜追击晚上继续搓,于是客气地留冰莹在她家吃晚饭。
“红中王”平常不大在家吃饭,这天正好也在家。
饭桌上,冰莹问道:“二老爷,你的颈椎好些了吗?总共没打几次针,后来为什么不去打了?”
没等“红中王”回答,应巧玲就发起牢骚来,“他呀,他哪有工夫去你那里打针?白天要去皇军那里做事,晚上打麻将,甭说是几根脖筋痛,就是整个人都痛,在他看来也是赌博最要紧。”她边说边喝了一口汤,“哎呀,这汤怎么这么咸啊!刘妈,刘妈……”她对着门外喊叫起来。
一个老妈子闻声过来,“太太,有什么事?”
“这汤做得这么咸,怎么回事呀?”
“噢,二太太,我忘了告诉您了,现在是梅雨季节,放在库房里的那么多盐都回潮了。我……我把握不准,大概多放了点盐,这汤就有些咸了,待我到伙房里再加点水烧一烧就好了。”刘妈说着端走了那碗汤。
“不提这些盐还好,一提起来我这肚子就气饱了,连饭也不用吃了。”应巧玲说着把筷子指向了“红中王”,“你说你这种人会做生意吗?当初急猴似地叫我去买了这么多盐,还说以后要定量供应了,多买一些来,到时候高价卖出去可以赚钱。那现在呢?眼看盐都要化成水了,你却连成本也没给我卖回一些来。”
冰莹见机插话说:“二太太,二老爷他也有难处,他是吃这碗饭的,总不能让他去做违反皇军规定的事吧!现在市场上食盐的确非常值钱,当初多买一些也没打算错,可就是出手有些困难。听说城外有好些原来做腌菜生意的作坊,最近都因没有食盐做原料而倒闭了,这都是买不到盐给害的呀!不说城外,就是城内市场上的腌菜也比鲜菜贵十来倍,唉!这样下去以后也许就吃不到腌菜了。”
“哼!都是他这个熊包胆子太小,这张老虎皮白白披了,他要是肯往那城门口一站,哪个龟孙子敢来查我们家的货物?不要说运送几百斤盐出城,就是运几十条枪也没人敢来查!”
“红中王”看她把话说得不着边际,就回击道:“你不要狮子开大口――光会说大话,要是运些盐,我当然可以在城门口狐假虎威地糊弄过去,可运送枪支谁也没有这个胆量!要么你不想活了,大不了定个满门抄斩的罪就什么事都可以去做。”
“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些盐给卖出去?”
“我看,现在风头很紧,先把那些盐拿出来晒晒太阳,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哼,以后有机会?是机会来找你还是你去找机会?我看你呀,找一百个赌场易如反掌,要找个买盐的商人却比大海里捞针还难!我还指望着你什么呀?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些盐真的变不了钱,你以后甭想再从我手里拿到一文钱的赌本!”
“红中王”被指责得不知如何才好。
说话间,刘妈已把汤重新做好端上来,才打破了这个不愉快的场面。不一会儿,另外两个人也吃好晚饭过来,于是大家继续搓麻将。
应巧玲家食盐回潮的事一直挂在冰莹心上,她想:国平哥也组织人买进了很多盐,不知送走了多少,是否也回潮了?
“国平哥,应巧玲家的食盐都快化成水了,我们的怎么样,有没有回潮呀?”她刚遇见他就悄悄地问道。
“哦,你放心吧!我们的食盐放在地下室里,潮气很难进去,保存得很好。现在的困难就是没法把这么多盐都运出去。敌人规定一个人最多只能带一斤盐出城,我们让几个住在城外的党员陆续地带些出去,但数量很少,根本不能满足‘那边’的需要。再说,经常由这几个人带盐出去也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所以这些日子来只运出去一百多斤,还有很多盐存在地下室里。”
听了国平的话,冰莹开始为这些运不出去的盐发起愁来。
屋檐下的燕子夫妇已经有了四个可爱的儿女,小家伙们的羽毛还没有长丰满。它们整天“唧喳唧喳”地叫个不停,一见父母衔着食物飞来,就会争先恐后地张开尖尖的大嘴巴抢吃父母口中的美味。冰莹惊奇地发现,这些小鸟的嘴巴张开后比它们整个头部还要大,好象能一口吞下与它们的身体同样大的食物。看它们那种贪婪的摸样,似乎永远没有吃饱的满足。累得两位尽职的双亲整日奔忙不休,连喘气的工夫也没有。
这些小家伙们在白天几乎除了吃就是拉,幸亏它们有清洁的天赋,知道拉屎时把屁股转向巢外,不然,照这样的吃法和拉法,整个鸟巢就要成为粪坑了。冰莹当初为防止它们往下掉特地叫国平给钉上去的那块木板,现在歪打正着居然成了它们的卫生间,积在那里的粪便已有三寸多厚。而它们一家大小挤在那大半个“菠萝”里,却从来没发生过哪个要掉下来的迹象。
俞妈自从搬到东院与冰莹住在一起后,身体明显地发福了,脸色也白净了不少,许多纵横交错的皱纹也不太明显了,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她喜欢吃炒蚕豆,冰莹偶尔也会拿几颗来,一边嚼着吃一边观赏前梁上那幸福的一家。她觉得这种炒豆很香,还有一种咸味,不知俞妈是怎么弄的,就随意问道:“俞妈,这蚕豆怎么有一股咸的味道?”
“我这是用食盐炒的,当然有咸味了。”
“噢!是用食盐炒的。”
她琢磨了一会,又问道:“炒过的盐还能烧菜吗?”
“当然可以烧菜,但颜色要深一些,人家做椒盐就是炒出来的。”
“那这些盐炒过后会不会变少?”
“炒过以后水分少了,可能份量会减轻一些,但咸味不会减少;要是炒豆的话,会在豆上粘上一些,咸味可能就会减少一点。”
俞妈的话使她想到了什么,她飞快地跑出门去,在工地上用盆子端来一些和好的泥土放在门口的石板地上。她拿出一大团泥在手里捏了捏,又把它按在地上做成一个大烧饼的摸样。接着又从厨房里拿来了一罐食盐,在这个泥饼上倒了一些,然后用泥饼把盐包起来,又在地上按了按,做成了一个食盐馅的大泥饼。
俞妈正在炉子上用茶壶烧开水。她进去后拿掉茶壶,把泥馒头放在火炉上烤着。
俞妈见了,笑着说:“小柳太太,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爱玩。”她边说边去小灶上烧她的开水去了。
冰莹一边不停地用破扇子扇着火炉,一边观察着在烈火中经受考验的泥馒头。可是,令她失望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包在外面的泥土慢慢地出现了裂缝,而且越烧裂缝越大,最后连包在里面的食盐也从缝隙中漏了出来,掉进火炉中发出“劈啪劈啪”的响声,就像在放着一串小鞭炮。
她沮丧地把泥馒头用火钳夹到地上,顺着裂缝把它打开,发现里面的食盐并没有变色,泥土上也没沾上多少。她惋惜地想:要是外面的泥土不会裂缝,那我的这个办法算是好到家了,只要在做砖坯时把盐放在中间,外面封上泥土,再拿到砖窑里稍微烧一烧,肯定与真的砖块没有什么两样,再把它们混在砖瓦堆里运出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也!送到安全地方后,把砖敲开就能倒出食盐来,那就再也不用愁食盐运不出去了。可是,怎样才能使外面的泥土在火中经得住考验而不裂开呢?
冰莹无精打采地拨弄着地上的泥土和那个碎成几块的泥馒头,直到国平和赵霞一起进来吃晚饭她还在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赵霞见到地上的东西,好奇地问:“小柳太太,你这是在玩哪一出戏呀?”
“我在搞实验,本来想把盐裹在砖坯里面稍微烧一烧,等外面烧得像砖块了就可把盐带出去。可是这个办法不行,失败了。”
国平和赵霞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这办法真好!”
“好什么?烧了一会儿,外面就开裂了,里面的盐都放鞭炮了。”冰莹垂头丧气地说。
国平望了望赵霞,微笑着不说话。赵霞兴奋地说:“我的小柳太太,你的实验大大的成功了!你知道失败的毛病在那里吗?我告诉你,所有拿到火里去烧的砖坯都需要晾干,没晾干的话,就算里面没放盐它同样也会裂开的,所以我说你又为抗日立了一个大功。国平哥,你说对吗?”
赵霞以前都叫国平为俞厂长,不知什么时候改了称呼连冰莹也不知道。但她今天没心思去探讨这一点,她关心的是她的实验,听到赵霞说她成功了,还有点不太相信,她想听听国平的意见。
“小柳太太,你真的又为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现在有很多人家喜欢用大砖头去打墙基,这种砖比普通砖要大四五倍。我们只要把食盐做在这种砖块里,做好后多晾几天,在火中烧的时间少一点,只要表面上的颜色烧得和其他砖块差不多了就可出窑。这样,任凭敌人怎么查,他们也想不到我们会把盐做在砖块里面。从明天起我们就组织党员们加夜班开始做。”
“哎呀,我以为你们是来不及烧才把砖坯暂时放在帐篷下面的,现在才知道把砖坯晾干是为了防止开裂,你们怎么不事先告诉我?既然这个办法可行,那我们就不怕运不出食盐了。那么,明天我可以参加一起做吗?”冰莹望着国平的脸兴奋地说。
“你们俩都不能参加。小霞,你的任务是按时发报收报。小柳太太,你已成了我们的高级参谋长,所以你更不用亲自动手,我们厂里多的是冲锋陷阵的战士。”国平打趣地说,兴奋的神情溢于言表。58xs8.com